老者见空如已去,心中略感慰藉。他连日来看护小僧,也觉倦乏,眼见小僧睡得踏实,便合了双目,稍适歇息。
此后数日,那小僧时昏时醒,气色却渐渐红润。老者从旁看护,虽感意外,倒也欢喜。一日喂小僧进食,见其食欲转旺,喜道:不想如此煎熬,你竟仍复健硕,实乃大命之人!说不得老夫数年疑窦,便要因你而解。那小僧食后困乏,哼哈两声,便又睡去。此后数日之间,那小僧仍有几次高烧不退,幸赖老者从旁悉心诊治,不知不觉中,伤病已愈大半。
这一日小僧醒来,见老者端坐对面,神情肃穆,心下不免惴惴。老者端详他一会,正色道:老夫观你近几日虽有好转,然内力淤积体内,终是凶险之事。我今日便传你运转之法,总要使真气流转百脉才好。仰望洞口,又轻声叹道:老夫一生神功,虽传了数人,但众人心智各异,多寻枝摘叶,流于偏颇,实难况我毕生所学之大概。言及神髓,只逢秋一人得之。你我有缘,窃思授以神机,领悟多少,那要看你的造化了。那小僧虽不情愿,但见老者语重心长,颇有托重,倒不便拂他心意,坐在一旁,悄然无语。
老者自顾心事,又道:老夫心经上所录之法,与各派武功全不相同,重在妙悟,不喜专攻,要在若即若离处着手,于虚灵二字上参修。个中甚是繁复,此时也不必细说。现老夫将心经行气篇中概要说与你听,你虽不必记下,却须认真求考,得所言意境。眼见小僧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于是沉声道:经曰:行气之士,首辩浮沉,脉明虚实,务别深浅,疏导脏腑,去伪存真,察岁时于天道,定形气于予心。经气已至,慎守勿失,推之则前,引之则止。须知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它既若有若无,我则若得若失。顿了一顿,又道:其行时,目无外视,手如握虎,心无内慕,伏如横弩。所谓见其鸟鸟,见其稷稷,从见其飞,不知其谁。总要有内外相得,神犹雾豹之势,更须有如临深渊,不知所往,如待所贵,不知日暮之意。切记盛则泻之,虚则补之,不盛不泻,循经取之
这老者滔滔讲来,洋洋数百言,直听得小僧木鸡一般,呆坐难动。他童蒙未启,如何能悟透这等艰深道理?此时此刻,倒真似老者所说如临深渊,不知所往了。
老者见他神色茫然,笑道:你一时听不明白,那也全不打紧。个中艰深之处,老夫也是穷数年心智,方始领悟。那小僧见他并不怪自己蠢笨,心不稍安。
老者谈锋甚健,又道:你此时身上,已有老夫六十余年功力之大概,虽嫌淤塞难畅,然大致已在,不需你再寒暑苦求。只是你不会运使,也便不觉其贵,此正如有人抬你上山,你梦中反不觉所处之高。说着笑了起来,轻弹小僧脸颊道:此时你一身内力,恰似山上洪水,淤于中途坝内,其势虽滚滚滔滔,然无道可寻,终不得渲泄。适老夫所言心法,便是指以诸多途径,若一日你豁然贯通,真气自会如江海般澎湃汹涌,经络亦会似大道般坦荡无阻。那时你发则一泻千里,势不可挡;收则隐于罅隙,无迹可寻。到此一步,才算了不起的功夫!斯后些许技法招式,便都不足道了。
那小僧见老者口若悬河,兴致颇高,凑趣道:若到那一步,也不知要等到何月何年?老者笑道:你若禀赋奇佳,三五年也便有成;如是资质鲁钝,便一生一世,亦难窥门径。那小僧一呆,暗想:假如我三五年也学之不会,老伯伯岂不要骂我蠢笨难调?他少年心性,只想或许一生一世,也弄不懂这些劳什子的法门,一时倒发起愁来。
老者猜透他心思,笑道:你有此功力,纵然不会运使,也已远胜群小百倍。所谓上落点水,下以为江河。此自苦之事,不关情愁。那小僧难会其意,垂头不语。老者见他憨态可掬,揽他入怀道:欲求运使之法,须先识人身经络之理。人身经穴颇多,大致分十四正经与奇经八脉。说着伸指在小僧身上轻轻搠点,教他识经认穴,同时将各脉冲合生克之理、诸穴行气逆反之兆也一并道出。那小僧见他神情专注,讲解时不厌其繁,只得收心敛性,认真记忆。
此后数日,除吃饭睡觉,老者便督促小僧循经认穴。那小僧虽不情愿,人却极是聪颖,约略半月,便将周身几百处穴道认得毫厘不差。老者嘴上虽不夸赞,心下着实欢喜。一老一少终日里耳鬓厮磨,甚为融洽。空如每日送饭来此,听二人在洞中有说有笑,虽感诧异,也不去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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