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刚罢,便见山坳内无数人影晃动,有数匹战马当先冲出,向这面驰来。
这面十几人均感懊丧,眼望周四,皆露恨恶之情。一人钢刀挥落,在周四胸前划了一条血口,凶巴巴地道:这次被那厮占了便宜,咱可得将这小子剐了,给兄弟们出口恶气。旁边几人抽出刀来,欲将周四砍成肉泥。
周四料无幸免,也不求饶,躺在雪中,将头扭向一旁。那几人见他倔犟,怒气更盛,几把刀齐举过头,向周四死命剁来。周四不看钢刀,却望向飞驰而来的几匹健马,心道:我前时未死在那凶贼釜内,此刻却要亡于这伙贼人刀下。看来当先那匹马上坐的贼人,必是此股土贼的首领,我倒要看看此贼是何面目,竟做了我送终的煞星。一望之下,直惊得气乱血涌,忍不住大呼道:大哥,大哥!真的是你么?
几个喽罗听他狂呼,硬生生收住刀势。马上那人疾驰之下,听有人冲己大呼,微微一怔。凝神看时,不觉失笑道:吾弟世之勇者,何故窘迫至此?哈哈大笑,催马来在近前。
周四见了这人,喜极而泣,喃喃道:大哥,真的是你么?我这可是在梦中?那人翻身下马,俯身笑道:你我兄弟迟早相聚,如何会是梦中?周四伸手握住这人,泪若泉涌,哽咽道:大哥,自那日别后,我真的好想你。他连日来屡处逆境,从未落过一滴眼泪,见了此人,却仿佛遇到了亲人,失声痛哭起来。
那人初时认出周四,虽略感惊讶,却无多大触动。及见周四对己这般情笃,不由紧抱周四,动容道:好四弟,自成能有你这样的兄弟,一生也不枉了!原来此人正是前番与周四遁入深山,插剑结义的米脂人李自成。
自成初起事,投入不沾泥麾下。未几,不沾泥为官军所诛。自成失其部众,走匿深山得脱。时逢满洲兴兵犯阙,巡抚山西都御史耿如杞入援,兵败良乡,部众遂叛。自成出,与如杞溃兵相合,旬日众至万余,投于安塞人高迎祥麾下为闯将;迎祥自号闯王。后迎祥趋附王嘉胤,欣然属之,自成亦效命帐下。
此番自成奉嘉胤所遣,与献忠合营劫赈,非但寸金未得,反屡为献忠戏辱,不免心生怨怼。故有意移营它往,容官军来剿,以祸献忠。
李自成见周四面色惨白,浑身血污,知其必受重伤。他不欲让众人小觑了这个结义兄弟,起身道:我这兄弟伤重难动,方为尔等所擒,若换做平时,你们便有十个脑袋,也挡不住他信手一击!众人点头称是,心下却都不以为然,又见周四蜷伏难起,状若泥虫,更露出轻视之意。
李自成察觉众人神情,笑了一笑,只是道:将我这兄弟扶上马背,传令各队即刻西返。
众人得令,向山坳内连声呼哨。只见山坳内涌出数千人马,少时分作四队,聚在李自成马前。
李自成望定众人道:曹变蛟率兵来剿,曹文诏必伏兵西面接应。献忠驱突向北,咱便向南绕道而行。大伙这便起程!众人跋涉千里,落得空手而回,都不快意。大队折而向南,转过几条山道,奔前面峻岭深处行去。
周四伏在马上,背痛腰软,几难起身,只觉脏腑支离破碎,真气散乱难调。每每阵痛袭来,较之体外数处箭疮,犹为椎心刮骨,奇痛难耐。李自成在队前望了一望,见前面山岭壮阔,并无险恶之处,料官兵不会于此设伏,打马回到周四面前,关切道:四弟伤重,还能支撑么?周四忍痛道:若不疾行,尚能挺受。
李自成见他额角带汗,嘴唇抽搐,暗思:他此时伤重无主,或需赖我佑护,若一时得以痊愈,恐又要离我而去。此人骁勇无匹,大是可用,我须探其心意,毋使逸去。面带笑意道:当日四弟为一妇人,竟不与我同行,今相逢于道,莫非天意?言罢斜睨周四,察其神情。
周四听他猝提往事,叹息道:当初悔不听大哥良言,反为淫妇所辱。今观天下女子,都不过水性杨花,难托深情。说话间凄然一笑,目中爱恨难辨。
李自成抚掌笑道:四弟有此见识,确是可贺!日后你我兄弟常聚一处,不愁没有美貌妇人。周四摇头道:我前见一贼,状貌奇伟,却嗜杀贪淫,恃强凌弱。此非七尺男儿所为。李自成知其言中所指,心中不快:他既出此言,分明将我等也视作贼寇,我若不打消他这念头,此人终难为我所用。当下故问道:四弟说的可是张献忠么?周四瞪目道:正是此贼!李自成笑道:献忠好杀,志乐狗盗,故为人所不齿。但其部悍猛,官军亦惧,于各营中备受推重,也算得一代豪雄。周四撇嘴道:此贼若算豪雄,岂不辱没了天下人物?我若见他时,总要取他颈上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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