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244)

2025-10-09 评论


    实则凡人甘心就死,多迫于无奈。他既看到一线生机,便照着周应扬素日传授的法门,慢慢调息理气,暗察体内虚实。他随周应扬居洞有年,导气归流之法本就高明,加之前番被那人挟入山洞,逼授心经之时,误打误撞,又领悟到周应扬功法中更为深奥的道理,是以此刻缓缓施为,虽觉仍是杂息奔腾,不可收束,毕竟已不似适才那般悍然不驯。

    他暗暗欢喜,胆子又大了几分,试着将散于各脉的真气汇聚一处,继而向任脉中输导。数股散息本无定所,初时上下窜躲,不入正途,时间一长,也便渐渐流入任脉,只胸腹间那两股雄猛的力道,依旧我行我素,不受驱遣。

    他灵机一动,忽想到当年周应扬曾参照盈虚大法中以盈捣虚的功理,琢磨出一种虚其百脉,任气冲生的法子,当下吸气数口,将各脉真气都聚在脑后风府、脑户二穴内。这一来经脉气血若有若无,虚似空仓,两股力道想不流入其间,也已不能。孰料适得其反,那两股力道非但不向各脉中倾泻,倒似深怕落入其彀,竟紧紧抱成一团,在胸间隐伏了下来。

    周四大急,想到周应扬当年初行此法,也是这般情状,其时总是强行运功逼气,散入各脉方罢,连忙敛气蓄意,将脑后那股真气硬生生向下撞来。几股力道一经碰撞,登时盘曲在胸,撕咬不止。少顷渐生异状,那两股大力震荡两下,一头冲入了心脉之中。

    周四心中一绞,便知不妙:这两股雄强力道一入心脉,当真连神仙也救我不得了!顿觉一颗心如被万箭攒射,无数只毒虫叮咬,种种从未受过的腐心之痛,一股脑地涌生出来,直教人恨生慕死,生死两难。原来周应扬所授之法,本就霸道偏颇,只是他所习心经上的内力深厚至极,往往能将易筋经的内劲暂时压住。但他在洞中时心脉已断,此法便自然而然地着眼于升火止水,强心抑肾,按说倒也是玄门正理。然周四心脉并未有损,依法施为,却是大违常理。加之那两股力道潜匿日久,顽性已成,均是遇弱则隐,逢强反生,故周四行功片刻,心脉气血冲荡如潮,愈发蓬勃,两股力道稍触其实,恰如毒蚊见血,势头陡然一增,立时疯魔般向心脉冲来,你推我拽,一同窜入其内。

    周四心痛欲裂,耳听心跳声恍如炸雷相仿,方知周老伯之法确是饮鸩止渴,害命戕生,一手死死捂住心口,一手忙翻开那本易筋经,瞪大双目向书上看去。

    他对周应扬所授心法再无信心,当此生死关头,自是将这部经书视为救命之宝,指望从中求得妙法,解自身累卵之危。翻了几页,见上面尽是些密密麻麻的小字,自己多半不识,心中好不悲怆:这经书文字艰深,我一时哪能参悟得透?看来上苍虽有佑护之意,只怪我福浅命薄,终是辜负了它。伤心之余,又忍不住向后翻了几面,便似一个垂死之人弥留之际,仍不免向万贯家财投下最后的一瞥,心中大是不舍。

    哪知几页经文一翻过后,书中忽现出许多半裸着的人形图画,画上人物或站或坐,或蹲或蜷,有几幅四肢伸缩拉曲,姿态极为古怪。

    周四凝神观瞧,见每个人物形态虽不相同,身上却都画了一条细线,串连着许多穴位。他看了几页,心下生疑:按说这条线必是行功时真气流行的途径,但它线上所连的穴位大多分属各经,毫不关联。若依此行气,只怕真气立时便生岔乱。他心中犹豫,不敢贸然一试。怎奈一颗心如被大手揪住,气血一冲一敛,直弄得由头至踵无处不痛胀欲裂,只得拿定主意:我便依着它书中之法试上一试,大不了仍是一死,也胜过束手待毙。想罢胡乱选了一页,见上面写着掉尾式三字,心想这名字起得古怪,说不得有些妙用,于是照着图中所画,趾尖着地,挺膝收臀,两掌相对,手心拒地,瞪目昂首,直视前方。

    这一式模样本就古怪,他胸骨断了数根,不敢大动,做来更加似是而非,滑稽可笑。但他天分极高,于各种行气之法一看便能略知大概,这时塌腰垂脊,抑志凝神,倒也将式中精义勉强做出,随即眼望图中那条细线所描轨迹,意想涌泉,暗调内息,渐渐向上导引。意念刚想过昆仑、附阳、承山几穴,一股热流便即生出,沛沛然暖融融,极是柔和醇厚,倏忽间充盈于腿上各穴,顺势冲过大腿殷门、承抉两穴,疾向后腰会阳、下髎、中髎几处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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