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愕然半晌,掸去飞溅到身上的树叶泥土,心道:我此刻这等掌力,便是周老伯也望尘莫及。此后无论何人与我动手,我只须将二经内劲潜换于无形,对方武功再强,也得骨裂筋断。这哪里还是什么武功?分明已是毁人肉身的邪技!转念又想:按说二经俱正大深邃,融天下武学之至理,虽释道有别,各有所主,可妙境同一:一个朴澹醇厚,一个空灵无尘,均有万世师表之实。为何融在一处,反成了戕生害命之物?我若携此技行走江湖,取命如拾草芥,不知有多少人要丧于掌下,我又于心何忍?他神技在身,不喜反忧,随后又试着摧动掌力,忽尔左掌使出易筋经的内劲,右掌用上心经的力道;忽尔一掌同时用上二经的功劲,而另一掌补以一经中的劲力,种种意想不到的骇人威力,纷纷涌现出来。
他演习数日,掌力愈练愈是怪异,到后来两掌各种配合俱已熟稔,自觉便是使出天下最简陋的掌法,只要将二经力道附于其中,巧于变化潜换,立时便会成为一套繁复异常,而又威力无穷的掌法。
他勤习不辍,渐渐驾轻就熟,再做势出掌时已能收发自如,意融劲敛。当真摧物留物,全凭一心,操持生死,只在转瞬。武功至此,实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掌法已然出神入化,再习剑法时也有了长足之喜:无论手上握着何等粗细的树枝,一剑刺出,树枝都再不折断,往往只须将内劲附于枝条之上,便是碗口粗的树杆,也能被细如手指的树枝斩断。可说是手上持了何物,何物便成了天下最犀利的神兵利器。到后来他随意挥出一剑,都仿佛天惊石破的一击,出剑时连摧两股力道,剑前丈余远近,便生出巨大的涡流;若摧过四五股力道,剑锋所指之处,几无物能存。他自料剑上威势,至此而极,继而又求剑法的形隐意浓,藏神匿魄。
他内力太强,出剑时若做到无声无息,不显气魄,确是难于登天。他揣摩数日,细思两经生克消长之理,只觉两股力道合在一处,虽相峙雄长,互增其力,但个中亦有彼此抑制消弱之势。他既明此理,再将两经内劲附于剑上时,便刻求两股力道的内争外和,吞吐不露。
这一来果收奇效,不数日,出剑便即微风不起,如虚如空。看似无质无实,却又无微不至,无中生有,令人万难回避。此一步功成,一扫木逢秋剑法中的清弱无争之气,虽仍是以空灵为基,然无根而固,无所不可,论及威力,确已在木逢秋之上。
他愈练愈是着迷,心中忧虑也是日甚一日,暗想上天将这等神功赋予己身,莫非只是假自己之手荼毒众生?果真如此,自己岂不成了祸世煞星?又想江湖中人素将明教视为万恶邪教,自己被教中遗老推为尊长,若以此技纵横天下,必为世人误做阴毒魔功,明教恶名怕永世也难洗刷。一念及此,心情渐渐沉重,随后数日,忽然对拳剑都失了兴趣,终日坐在山巅,心里只是想:说到武功,当世怕只有那人尚在我之上。我此刻有这等功力,为何心中反而空空荡荡,如有所失?这些日我愈练下去,愈觉这武功大违天道,败绝人伦。每每挥剑出掌,都好像有无数人在我面前倒下,或四分五裂,或血肉飞迸,直教我心生畏惶,不敢再练。以我此时武功,自是无须再惧怕那人,可我若就此出得山去,恐怕所造杀孽,要较周老伯当年犹重。正派人物与明教势不两立,木先生他们又时时苦盼中兴。我夹于其间,有些事不得不为,只怕二三年间,便将各派毁尽,成武林千古罪人。
转而又想:要不我去投李大哥,全不理江湖中事?可李大哥只将我当成他手中利器,我只有杀人愈多,他才愈觉得我这兄弟可用,况大哥被围谷中,未必尚在人世。我空有一身本领,却是欲出不能。
实则他几年前虽有杀生之举,但其时多迫于无奈,本心中确无嗜杀之性。此刻郁郁山间,徘徊不出,也只因善恶之念盘桓在心,不忍做狼戾不仁之事。想到自己一旦出得山去,便要身不由己,卷入许多是非之中,血雨腥风,种下无数仇杀冤孽,遂拿定主意,只在山林溪间空耗余生。
如此过了数日,这一日夜晚,他正在一棵古树下酣睡,忽听得头上雷声滚滚,大有万钧压顶之势。他猝然惊醒,心中一阵烦乱,只觉有一个声音正在召唤自己。这声音仿佛比雷声更响,直震得他浑身发抖,两耳失聪。他心中大骇,不敢在原地停留,情不自禁地向一座山巅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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