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绕城而行,渐至城北。叶凌烟沿途见各营蚁聚蜂屯,人马无数,嚷道:早听说流贼充斥中原,想不到他娘的会有这么多人!我大明一向太平无事,怎地一下子遍地是贼,比蝗虫还多?教主你说,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冒出来的?周四默默摇头,并不答话。
叶凌烟兴发难收,又问木逢秋道:老木,你向来自负渊博,可知其中缘故?木逢秋捻须四望,眼见连营数里,蜿蜒如龙,轻声叹道:自古民变,皆因饥馁,然饥若赈之,本可平祸乱之苗。百姓枵腹以待,得食即安,是以饥寒之际,未必便是倡乱之时,一旦致乱,必是天灾人祸使然。天灾难免,人祸可避。我观今时中原糜烂,腹心沸腾,多由于人祸而非天灾。叶凌烟不解道:何为人祸?木逢秋叹息道:想来本朝赋税,颇折衷古制,不尚烦苛。自神宗年间创行矿税,中官四出,任意诛求,海内方为之渐困。至辽东事起,岁需边饷,朝廷又不得不尽情罗掘,加派民间,百姓益发苦无生计。偏崇祯登基,锐意改制,裁节内地兵饷数十万,减省各处驿站又数十万。如此一来,兵不得饱,驿无遗粮,逃兵戍卒日渐增多,自然亡命山谷,啸聚为盗,且乘时胁迫良民,同入盗薮。你想百姓既无恒产,哪有恒心?也乐得投奔山林,还好劫夺为生。说到此处,又举目望向天空道:若说天意也是奇怪,自崇祯继位,便迭降灾祸,似犹恐百姓未肯作乱,偏令他今岁荒旱,明岁涝灾,弄得赤地千里,寸草无生。唉!百姓相偕从盗,亦是出于无奈。莫非明祚将尽,都是天意?说罢连连摇头,甚是无奈。
叶凌烟笑道:大明气数若尽,亡了便是。教主既在反营,正可乘时而起,逐鹿中原。若一日他老人家做了皇帝,天下尽归我明教所有,我等也都跟着风光。应无变也道:教主做了皇帝,大伙都是开国元勋。属下虽然无能,对教主却忠心不二。到时众位长老做丞相的做丞相,做将军的做将军,属下只求陪在教主身边,做个御前总管,也便知足了。木逢秋摇头道:自来得民心者得天下。纵使有人窥望神器,然凶枭之性不除,亦不过镜花水月,终虚所望。
周四闻言,冷笑道:百姓愚盲,最易煽惑。稍施仁义,立时风从;略遗小利,即肯搏命。重财轻义之性,自古亦然,岂能通达事体,辨明是非?所谓民心,不过民之所欲所惧。如以刀剑驱之,财帛诱之,收拾人心岂是难事?
木逢秋一惊,心道:从来乱世枭雄,皆存此念,祸国殃民,未知凡几?教主既出此言,其心已不可测。我便劝以舟水之喻,亦无补益。他为人谨慎,擅保其身,当下不再多言。
几人行不多时,来到闯营。周四问过营中守卒,知闯王、闯将早返,现已安寝,心道:此时夜深,不便打扰闯王。我且先往李大哥处告与此事,免其见疑,来日再禀明闯王,由他决断。允与不允,都不致另生枝节。于是对木逢秋等人道:我与闯将结义,相交甚深,此事须先与他商议,才好定夺。你等不倦,可随我同往。他一来恐自成多心,二来也怕几人疑他有推托之意,因此欲使两下相见,好释嫌疑。几人明其心意,都不做声,随他默默前行。少刻,来到自成帐前。木逢秋知不便靠近,拉几人立于几丈外等候。
周四见帐门外并无亲兵守护,微感诧异,走上几步,刚要出声,忽听得帐内传出一阵娇哼轻喘之声,高低宛转,撩人心肺。周四虽与女色无染,也知此是男女欢媾之声,只当自成行房,正要回避,却听帐中一男子喘息着道:我这手段,可及得上闯将么?随听一女子浪声笑道:那厮只重兵事,从不肯在此事上下功夫,怎比得上你善解人意,又有这副招人欢喜的好躯干。"
周四听那男声不是自成,不由一怔:何人大胆,竟敢在大哥帐中行淫?大步入帐,欲探究竟。刚一入帐,便见榻上卧了二人,交颈叠股,状极缠绵,只因帐内无光,便看不清二人面目。榻上二人交相搂抱,显是厮磨已久,外物皆忘,有人入帐,竟丝毫不觉,直至周四踢翻近旁椅凳,方一惊分开。那男子啊了一声,猛然坐起,伸手便去抓身边长剑。那女子吓得呆了,玉体横陈,全忘了以物遮羞。
周四大步上前,挥掌拍向那男子头顶。那男子来不及拔剑,连剑带鞘刺向周四心口。周四并不闪身,手腕顺势一转,抓住那男子脖颈,微一用力,将他提了起来。那男子气噎喉堵,长剑呛啷落在地上。周四凝神观瞧,见这人浓眉阔目,身躯魁梧,竟是相熟之人,一惊松手,那男子栽倒在地。原来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成手下大将高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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