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庭面露喜色道:好四弟!好手法!周四伤口尚未痊愈,运功后大是疲惫,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身。突然间心口一紧,如被人用力攥住,旋即又恢复如常。他心中一慌,暗想:自周老伯死后,我不按他的法子再练,身子比前时舒畅了许多,如何今日又生此兆?
孙昭见孟如庭从旁叫好,知舅父已无大碍,上前扶起周四,不知说甚么才好。孟如庭俯身撩起郑芝龙衣衫,见右肋京门穴四周透出黑紫之色,其余各处却无异状,也甚欣慰。伸手入怀,拿出几支寸许长的银针,扎在京门穴四周,又取出一支略粗些的钢针,深深刺入淤紫的皮肤中。连刺了四五个小孔,都是深已逾寸,却不见有血水流出。
孙昭心又提起,颤声道:怎会无血淌出?孟如庭道:毒性如兽,虽被四弟内力压制,仍有反噬之势。待其势渐弱,血便流出了。孙昭心焦,凑近观瞧。约一柱香光景,果见几缕黑色粘液从孔中流出,直流了半天,颜色方转成深红。
郑芝龙坐在地上,四肢已能活动,颤声道:二位活命之恩,芝龙愧无以报。如蒙不弃,暂随芝龙上京办了差事,待回闽后,芝龙定当拜为上宾,以酬大德。他心下感激,又见二人各有手段,知有他兄弟沿途护送,定无疏虞,当即出言相邀。
孟如庭初见他是官府中人,原本不喜,只因他性命垂危,方才仗义相救,闻言面色微沉,抱起周四,飞身跳上马背。孙昭见二人要走,抓住马缰道:二位恩公高姓大名,请留孙昭一个念想。孟如庭眼望大道,并不开口。周日见孙昭有不舍之意,低声道:我叫周四。孙昭重重地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翡翠麒麟,道:这是我十岁时母亲送我的。今日送与恩公,还望收下。说着便要递给周四。不料孟如庭猛然踹蹬,坐骑箭一般蹿了出去,把孙昭带了一个趔趄。周四待要回头,视线却被孟如庭宽阔的身躯挡住。只听孙昭喊道:周四哥大恩,孙昭此生必报!
孟如庭连连挥鞭,一口气奔出十余里,这才勒缰缓行。周四回头问道:大哥你说,我们还能看到那位公子么?孟如庭不答其问,却道:百姓食不裹腹,地方官吏却搜刮民财,上京献媚。如此不顾民生,看来这大明江山是要完了!周四听他语含激愤,不敢再问。孟如庭又道:自古饥则民变,民变则豪雄并起。甘、陕、皖、豫近年来灾荒不断,朝廷再不体恤,又不知有多少豪杰要乘时而起,搅乱神州了。
周四轻声道:我听寺中师兄们说,世上最大的官是皇帝,说甚么是甚么,谁要反他,会被杀头的。孟如庭笑道:皇帝可不是官。况且历代开国君主,哪个不是造反才当上皇帝的?你以为这皇帝真是老天封的,万代一系么?周四嘴笨识浅,抓耳挠腮,无话可说。孟如庭见他憨态可掬,搂住他笑道:我们此去云贵,便是去造反。周四啊了一声,挣出身来道:大哥也想当皇帝?孟如庭浓眉一轩道:常在江湖,又有甚么大作为?孟某要真有基业,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道。周四听他说得豪迈,问道:大哥若做了皇帝,我还能与你一同骑马么?孟如庭眼望蓝天,自言自语道:为人主者,最要紧的便是识人用人,大度容人。孟某天性孤狂,这一点便万难做到。但此生若能遇胸怀大志、知人善任的明主,便水里火里,也都去得。说到这里,神色黯了黯,继而缓缓摇头。
二人边说边走,不多时已到江浦。江浦距南京不过几十里路,中间却隔着长江。二人在途中吃了些干粮,上马撒欢跑了十余里,来在江边。
孟如庭手指对岸道:过了岸不远,便是南京城,六朝古都,可繁华的紧!只是我二人急着赶路,这一回去不得了,日后大哥定要带你到那里逛逛。周四问道:南京城中有皇帝么?孟如庭笑道:皇上在京城,陪都怎会有皇上?周四道:既无皇帝,我便不去了。孟如庭奇道:那是为何?周四道:我只想看看皇帝是甚么模样?孟如庭听他言语幼稚,椰榆道:四弟既有此愿,说不定老天真会把皇上逼到陪都来,让你一见。周四不知此言只是调笑,听后陷入沉思,想了一会,忽抬起头道:大哥你说,我若见了皇帝,到底跪他不跪?孟如庭忍俊不住,哈哈大笑道:我四弟是顶天立地的好汉,甚么皇帝不皇帝,自然一概不跪!周四点头道:大哥说不跪,我便不跪。口气竟异常坚决。孟如庭朗声笑道:好,好,好!我四弟是纵横天下的英豪,谁也不能令他屈膝!挥鞭打马,向前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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