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侠直挺挺地跪着,又说:“老师傅,我真不愿意离开这里了。我也不是想将来成佛作仙,我只是想:我才十三岁,但我受的灾难太多了!我不知我父亲、叔父他们生平结下了多少仇人?只要我一离开这里,就要有人将我杀死;所以我情愿在此受苦,跟老师傅学几手武艺,好用它防身,将来好不致于被人害死。千万求老师傅慈善、怜悯!”
那老尼怔了一怔,又详细把秀侠的身世询问了一番,便微微叹息,念了声“阿弥陀佛”,说:“既然这样,你就暂时在这里住着吧!也不必落发,因为我见你的两眼不好,不是能在此刻苦修行的人!”秀侠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什么不好,但是听说老师傅肯收留她了,她就很是欢喜;站起身来,用手弹了弹膝盖上沾着的冰土。那老尼便转身回到偏院去了。
少时又有个年轻的尼姑出来,交给了秀侠一柄铁锹,叫她去铲院中的冰;铲完了院中的又去铲庙门外的冰。秀侠做了半天劳力的事,身上就出了许多汗。但是她一点儿也不觉着苦,反倒很喜欢。忽听得一阵马蹄之声,秀侠始而是一阵惊愕,继而一看,原来是宿雄同着贯龙江来了。秀侠就更是欢喜,招着手叫说:“宿大叔!”宿雄来到临近下马,第一句话就问说:“红蝎子昨夜没找来吧?”
秀侠拿着铁锹,赶上两步,悄声说:“昨晚红蝎子真来了,可是被老尼姑给杀伤驱走了!”她随就把昨晚的情景详细说了一遍。那贯龙江牵马在旁,都听怔了。宿雄就拍了他盟弟肩膀一下,说:“怎么样?你还不信我的话。我早知道那老尼是一位奇人,只因为她是个出家人,又是个女流;不然,我早就跟她交了朋友,请她帮助我们斗袁一帆去啦!”秀侠又说:“宿大叔,我还告诉你,我现在不走了。老尼已把我收下,许我在庙里长住,教给我武艺。”
宿雄也喜欢着说:“那可真好!可是,她收你作徒弟,不叫你落发吗?”秀侠摇摇头,说:“本来我倒是愿意落发,可是老师傅她不肯叫我出家,她说我……”宿雄说:“还是别当尼姑才好,不然陈大爷在坟墓里也得伤心。这样很好,你若跟法老师傅学艺二三载,武艺准能迈过红蝎子。那时再去找宝刀张三,为陈大爷复仇。遇着合适的少年人,你再弄个小女婿子。”
秀侠听了,不禁又是伤心,又是脸红;贯龙江在旁不住的笑。宿雄却说:“真的!我宿雄心里有什么,嘴里便说什么。真到那时,不但坟里的陈大爷、世上的陈二爷要喜欢得闭不上嘴,就是我们这些朋友也得高兴!”秀侠却手持着铁锹,不住悲泣,说:“宿大叔,没有你我也脱不了这许多灾难,你对我的恩德我永远也不能忘!”
宿雄连话都窘得说不出来了,只说:“那里,那里。咳!这都是应该的。”想了一想,就又说:“既然这样,我就放了心,我也不进庙见法老师傅去了。姑娘在这里,虽很稳妥;可是还要小心谨慎才好。现在我们就走,把这些事都告诉陈二爷,陈二爷要有工夫,他一定来这里着(看)你。”秀侠垂着眼泪,一声声的答应。宿雄就向他盟弟说:“咱们走吧!”于是这两条汉子就一齐上了马,挥鞭向山外走去。
宿雄跟贯龙江走后,秀侠还不禁落了几点眼泪,但她这些泪,是一种感激之泪。她觉得这些人对她太好了,使她无法报答。把庙外附近的残雪薄冰铲去了之后,她就累得气喘吁吁;随走进庙去,放下铁锹,回到房里歇息。少时,就见那年轻一点儿的尼姑,给她送来了莱饭。饭是非常的简单,只是一碗带着糠皮的黄米粥,半个黑面馍,有用盐腌过的野莱一两根。秀侠却因太饿了,吃得倒是很香。
午后,那尼姑又领她到里院一间屋里,这屋里有两架纺车,有一个小尼姑,和她就在一起纺线。那小尼姑不过才十五六岁,比秀侠略大,她的名字叫“智圆”。据她自己说,她是山后一家大户的使女,因为受不了那里太太的虐待,她才来此地为尼。由她的言语中,秀侠并知道了这里的情形。原来这里有尼姑六名,现在来了她,总共才七人。庙里没有什么出产,常来此烧香的人也不多,只仗着纺些线、织些布,托人到附近市上去换些柴米。
秀侠知道了这庙中的清苦情形,她就越发勤俭,为的是叫法老尼看出她肯于吃苦的样子。一连过了七八日,庙内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秀侠只是终日纺线。老尼不叫她烧香拜佛,也不再叫她打扫院子,更不教授她武艺。这天是第十天的头上了,下午,秀侠正跟那小尼姑在屋中纺线,忽然老尼派了个弟子来找她。她也猜不出是什么事,停止了纺线,随那三十多岁的尼姑,到禅堂中去见老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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