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被说得脸红,又嗫嚅的辩解道:“那天我是酒喝醉了,不小心摸了那娘儿们的脚一下,谁知道她就是鲁荫松的婆娘呢!”陈伯煜见张三这傻样子,他更觉得这个人诚实,不由笑了,就说:“这时咱们该快走了!”于是他放马在前,张三催马紧紧跟随。又走了三十多里路竟把张三的马落后半里多远张三喘着气,心里发恨,说:“好陈伯煜!刚才你那马原来是故意慢走,为的是使鲁荫松追上我,你好施展本领,卖弄宝剑。他娘的真是坏心眼,老子不领你的救助之情!”两匹马直走到薄暮时候,雨还没有住,已然来到许州了。在北门外找了一家店房住下,那店家与陈伯煜十分熟识,招呼着说:“陈大爷你老回来啦!你老是六月底由这里走的,到现在有一个多月啦。这位贵姓?你两位是住一间,还是分两间屋呢?”陈伯煜就说:“找两个单间吧!”店家就给他们找了两个紧靠着的单间。张三到了屋里,他真疲乏了;躺在床上喘了几口气,心说:这一天,连气带惊吓,再加上风吹雨打,真是人困马乏了。天天的日子要是这样过,非死不可。
隔着一扇板墙就是陈伯煜住的屋子,灯光从板缝儿射到这屋里,陈伯煜很高兴的在那屋哼哼着梆子腔。张三忽然又爬起来,隔着板缝儿去看,只看见陈伯煜双手托着那口苍龙腾雨剑,就着灯光细细地审查;仿佛他还不放心,惟恐今天斩折铁棍之时,损伤了他的锋刃。张三一看见这口剑,他就连疲倦也忘了,恨不得隔着板壁就把剑得到手中,他跳下床走到陈伯煜的屋中。
陈伯煜微微抬起头来,问说:“老弟,今天你不觉得劳累吗?”张三笑着说:“不累,不累,无论如何我也在江湖上瞎闯了十几年,今天这一点点路就至于累?”陈伯煜笑着说:“好精神!等些时候我有个师侄来,我请你们喝酒。”他的眼光仍然注视在剑锋上。张三也走过去,很开心地问说:“没有撞坏吗?”
陈伯煜仰起头来说:“那能撞坏?不要说鲁荫松只拿着铁棍来,就是他抗着铁房粱来,我也要用此剑把他砍折。不信你看,哪里有分毫的损坏?”张三接过宝剑来,他的手都颤了。就近了灯细细地反复看这口剑,连剑身上所嵌的七颗金星,他全都拿大眼睛瞪了半天。他真祈望陈伯煜忽然一发慷慨,说声:“送给你吧!作为赔偿你那口宝刀吧!”可是陈伯煜却赶忙要了回去,并且又用一块绒毛巾试了试,仿佛是怕沾了张三手上的臭汗。
张三眼巴巴地着陈伯煜将剑收人了铁匣,将匣放在床铺上;又见陈伯煜指了指凳子,说声:“请坐。”又说:“苍龙腾雨,白龙吟风,两口剑全都在我的手中。因为那口白龙吟风的尺寸较短,分量略轻,所以我交给我女儿使用了。”张三赶紧问说:“那口白龙剑比这口苍龙剑怎样?两个要是撞在一起,那口得受损伤?”
陈伯煜说:“一样的。同炉同时铸造出来的东西,当然不分上下;只是颜色稍有不同,那大概是因为常用与不常用的原故。不过后来的人不单给他们分出来兄弟,还分出来凶吉。据言佩凶剑者招灾,佩吉剑者纳福。”张三就问说:“那么这苍龙剑是属凶还是属吉呢?”陈伯煜却笑着说:“这是口凶剑!”张三听陈伯煜一说出这口剑是凶物,他的心就忽然一动。
陈伯煜又笑着说:“但我毫不介意,因为我以为凡剑就是凶物,那里还有吉之可言?我的兄弟就主张不叫我带它,说是它能够妨主,可是我只以一笑置之。两口剑中我还最喜欢这口,因为它很合我的手,佩带也有十几年了,一点凶事也没有遇见。”张三笑着说:“那是别人信口胡说,其实那里有那许多讲究?我也不信那些话。我觉得越是凶剑才越能辟邪呢!”
陈伯煜高兴地笑著说:“老弟你这话说得真对。在家时,晚间我把这口剑就放在枕边,十几年来连个贼也没闹过。老弟,你回北京时可以路过新蔡县,到我家里去住两天,我把那口白龙吟风剑也拿出来叫你看看。我那女儿年才十三岁;她就把那口剑使得飞熟,再过几年她就能与我打平手了。我今年已四十八岁,过二年就是半百,闯了半世江湖,钱没挣了多少;内人也早已亡故,只留下一个女儿。我的女儿跟我这两口宝剑,就是我的三件至宝,只要这三件至宝永远陪伴着我,我此生也就满足了!”说毕,又微微感叹说:“在这里宿一晚,明天快些走吧。我那女儿一定在家等急了我了。”张三却背着灯光,凝定着他的双目,半天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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