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侠在这里虽然是位上宾,颇受他夫妻的恭维伺候。可是自己却觉得局促不安。她环顾这间小屋里,土炕、纸窗、破桌、瓦瓮、黯淡的菜油灯,倒觉得颇堪羡慕。同时又想起今天遇见的那黄一飞,在酒肆中、在茅店里与自己的那番情景,又不由得阵阵脸红。跟李四夫妇谈了一会闲话,李四便出屋去了。李四的妻子坐在灯旁做针线,秀侠却隔窗坐着。
过了许多时,李四方才回来。并同来胡二。秀侠就问胡二说:“你兄弟的伤势怎么样了?”胡二说:“他的人还很清醒,大概不至于死。他还要求小姐救回他的妻子。但我想,那样的妇人,就不必要了。要了,以后也是麻烦!”秀侠说:“你那弟妇既然过了门之后,跟你的兄弟很和美,这次被薛老虎抢去又非她所情愿,你们怎可就不要她?不过我今晚把她救出来,若叫她立时就回你家去住,可也不甚妥。你们想想,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暂时安置她吗?”
胡二就又跟李四夫妇商量了半天,后来就说:“我这表弟妇的娘家是山北的人,离这里有四十多里地,那儿倒很稳妥。小姐若把我弟妇救出来,当晚我就可以套一辆车,把她送去!”秀侠说:“这就好办了。”随又问:“现在是什么时候?”胡二说:“现在是二更多天。”
秀侠站起身来,说:“我这就走,一定能到薛家庄把你的弟妇救出,你们现在就套好了车在山中等着我吧!顶好你们点一只灯笼,我好迎着灯光去找你们,就把救出来的人交你们送去。”胡二跟李四连声答应,秀侠就出屋解马;李四赶紧过去开了柴扉,秀侠出门上马,向村外走去。此刻天黑如墨,繁星万点。马走在大道上,秀侠就辨明了那薛家庄的方向,挥鞭急急地走去。
过了那条小溪,秀侠就将马收住,款款地又向前走去。走了不远,就来到那片柳林之前,秀侠随下了马,将马牵到林内,系在树上;然后她抽出来白龙吟风剑,步行着急急地往那薛家庄院走去。还没有来到那高墙之前,就听“梆!梆!梆!”三下更声,更声像是往近来了。秀侠就立时顿住脚,蹲身藏在一个辕盘子的后面。
少时就见有四个巡更的人,沿着梆墙由南墙转了过来。进到这边院里的一间小屋内,小屋内立时就有了灯光;并听那个人大声的谈话。秀侠伏着身,转往北墙后,这里寂静无人;秀侠将腰间的一条青绸带子系紧了一些,便把宝剑插在背后,然后她就拿出来在尼姑庙中四年所学的身手,一耸身就扶住了墙头。然后盘腿面上,立在墙头又一跃,就跃在那座大房的后檐上。然后她脚下纤纤的软底鞋踏着房瓦,往前走去,却见那院中是三合房,全有灯光。
秀侠见各房中都有灯光,知道薛老虎果然早已防备她,就不胜惊讶,心说这可怎么办?我跳下房闯进屋去杀死薛老虎,然后我脱身逃走倒很容易,但是我若救不了那胡三的媳妇,也算白来这一趟呀!她着急、焦躁,伏身踏瓦,由北房走到东房上,就见那北房三间,很是宽大,屋内的灯烛也特别的辉煌。窗上人影幢幢,仿佛有许多人都在那里,时时腾起来谈笑之声,在那声音里并杂有一种柔媚女人的音调。
秀侠心中就不禁一阵猜疑,暗想:莫非那胡家的媳妇真是从了薛老虎?既这样,我何必要费力救她?何况她来(未)必肯随我走?此时,这东房里,走出来一个人。秀侠抢赶就趴在房瓦上,那人却走到了院里,向北屋里说:“你们还没歇足吗?到东屋来,老张他要推四十两银子的牌九,你们来压吧!也该叫七爷跟两位七嫂子歇会儿啦!”
籍着从北房透出来的灯光,隐约可以看出来,这人穿着官衣,却是个官人。秀侠赶紧又爬到后屋,探出头来向北房去看:就见北房里先是有几个人答应,接着房门就开了。出来了四五个人,有的穿官衣,有的穿便服;里面并有个身穿闪着光的缎子衣裳大胖子送这些人出来。这人就都回身说:“我们到东屋推牌九去,无论如何我们也得熬这一夜。七爷称就放心歇着吧!我们敢担保,那使宝剑的小娘儿们一定不能来。”
那个被称为“七爷”的就是薛老虎,他哈哈大笑说:“不怕,我很放心。其实那使宝剑的小娘儿们若来,我倒很喜欢。我这几个屋里的人,旧的是太旧了,不顺手的又太不顺手!我倒想弄个会武艺的小娘儿们,一来叫她陪我睡觉,二来叫她给我护院。”旁边大概有个人是在这里护院的,大家就都拍着他的肩膀向他一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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