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又过来,向秀侠感激涕零地说:“陈小姐,我们将来怎么报你的恩呀?”秀侠却急急地说:“快走,快走!这些话都说不着,你们就想法把这媳妇藏严密了,别叫她露头,因为我只能给你们救回来人,却不能永远保护着你们。”当下那妇人的哭声仍然没断,车声辚辚,灯笼一明一灭地顺着山路往北去了。
这里秀侠也拨转马头,轻快地又走出山来,想要重到薛家庄将那薛老虎杀死。她催马又往东走去,才走了不远,忽见迎面发出一阵蹄声,也来了一匹马。秀侠吃了一惊,赶紧将马收住,一手摸剑,向前问道:“你是作什么的?”前面的那匹马也来到临近,马上的人也高声说:“张姑娘,你把人救走了,你还要往哪里去?”
秀侠听出来就是那少年的声音,不由暗笑说:“你这时才来帮助我?我早把人救出去了。”随说:“你别管,我还要回去杀死薛老虎,要留着他,还是本地的祸害。”那少年却笑着说:“不用你去了,刚才你走后,我已结束了薛老虎的性命。可是,杀死了他,本地的官衙一定要缉凶,就许又连累那媳妇家的人。我现在就住(往)县衙,趁着黑夜向本地县官吓一吓,告诉他,杀人者是我张云杰,与别人都无干。他若认真办案,可以派人去捉我;倘若诬陷良民,我就要取他的首级。”
说时很急,那少年就催马过来。与秀侠二马相擦之时,他还就势拍了秀侠的肩头一下,温柔地说:“姑娘,我真钦佩你的武艺。请你再到那店中等候我,我少时就去,咱们俩再详谈。”说时少年的马飞驰走过去了。
这里秀侠勒马呆呆地姑立,微寒的晚风吹着她,但她的脸上还不由一阵发烧。虽然说了几句话,但秀侠并没再看见那少年的容貌。一瞬间少年走过去,她回首去看,夜色却吞没了那少年的人影马迹,耳边只听有“得得”的蹄声渐渐消逝了。秀侠心中倒觉得好笑,暗想:白天他还跟我假称叫什么黄一飞,现在匆促之间他又不打自招,又说他叫张云杰,大概这才是他的真名实姓。可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来历呢!到店房中等他回来,我就详细告诉他呢!或者这个人还能帮助我去找宝刀张三报仇。
她拔(拨)过马来,又顺着这条路,再向山那边去走;但此时她的马却走得很慢了。一边走,一边想:在我救那妇人走后,薛家庄就已然大乱,大概是那仆妇给坏了事,今天若不是我的武艺高强,就怕逃不出来了。可是在那护院庄丁和官人,各持兵刀(刃),纷乱搜章之间,那张云杰还能够赶了去将薛老虎杀死,然后他又从容骑着马逃出,这个人的武艺也真不弱了。只可惜我不知县城是在那里,不然我也赶了去,与他竞一竞身手!心中又是羡慕,又觉惊奇,不觉得马就走过了黑茫茫的山路。
眼前却又望见了那处镇市,就是白天自己同那少年对饮,和一同在店房中休息了一会儿的地方。此时她心中很是踌躇,暗想:我若到那店房去等他,少时他一定去,不定又要对我说什么话,那人初见我时很腼腆,但后来他又很不规矩。我们一对年轻男女,深夜同住在一处店房,徜若被人知道,成了什么事情?即或没人知道,我也……她辗转寻思,既觉着这样作是不对的,可又有些留恋不舍。眼看已来到市镇上,镇上里街道清清,更鼓徐徐,可是店房门首还悬挂着很明亮的灯光。
秀侠在马上逡巡了一会儿,忽然就一下决心,挥鞭策马急急走过了这座市镇,镇外也是黑夜之下的莽莽旷野。秀侠就催马急走,一直走过了许多岑寂如死的村庄,她在马上觉得疲倦了,东方却已发现了微微的曙色。秀侠看见天光快亮了,就很欣喜,暗想:我赶紧走,先找个地方歇歇。索性歇一天,那张云杰一定就走过去了,那么我们也就不能遇见了。这倒好!
她振奋着已然疲倦的精神,鞭着那喘吁吁已经不能快走了的马,又走了五六里,天色就亮了。眼前有一片房屋、街道,知道又是一处市镇,她就又紧紧挥鞭;少时走进了市街,就看见一家店房,门首挂着笊篱,土墙上写着“彭家老店”。
这时店中的雄鸡正在喔喔地啼叫,店门开了,一些背包的、担货的、坐车的客人都往外动身了。秀侠却困眼矇眬地牵马进去,所以店家很是惊诧,接过马去就问说:“大嫂,你是走了一夜路吗?”秀侠说:“你就不用问了!快给我找个单间,我要歇息。”店家见这位姑娘很横,而且带着宝剑,一身青,腰间又系着绸带,不似普通的妇女打扮。他们虽然不敢多问,可是脸上仍然带着惊疑,就给找了间单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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