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炎说出了这话,秀侠在旁越发伤心;以她的手帕捂着脸,不住地抽搐哭泣。陈仲炎就长叹了一声,说:“我这侄女真是可怜!她父亲生前,与她相依为命,自她父亲死后,她为报父仇,在外受尽了颠沛困苦,如今来到北京找我,我就不令她再出门了,因为倘若她再有些舛错,我更难以对先兄。我的仇人太多,今天受了些小伤,还算是幸事;万一将来我兄仇未报,就有了意外,望华兄对他们加以善视。我陈家缺少近亲好友,全赖江湖知己,道义相重,将来倘能助我家杀死恶贼张三,我们无法报恩,只想……”看了他的侄女一眼,却不再说话了。秀侠也掩面出了屋。
陈仲炎这才说:“只要有人将先兄大仇报了,将苍龙腾雨剑夺回,将恶贼宝刀张三杀死;那人若还是年轻未娶妻,我便将我的侄女儿许配于他。”张云杰听了这话,才明白陈仲炎与自己相交之意,当下怔怔地没有言语,心中却惭愧与愤恨并集,也不禁暗暗地叹息。
待了一会儿,陈正仁叫进一个仆人来,命给张云杰收拾个宿室。张云杰这时也恨不得找个地方就一头躺下。陈仲炎又说:“我们为什么要来到北京呢?就是因听人说恶贼张三现在匿藏于此。那恶贼不知怎样偷盗,发了一笔大财,大概已改了名姓。他有个儿子,不知叫什么名字,听说从信阳州大刀刘成学过武艺,这时也一定住在北京。我要是寻着了他,我一定将他父子全都杀尽!”末了这句话陈仲炎忿忿地喊出,张云杰心中又惊又愤;便隐忍着不言语,脸上也不露出神色。
此时仆人进来,说:“床已然铺好了!”陈仲炎点点头,带笑向张云杰说:“天不早了!请华兄休息吧!明天再谈。”张云杰慢慢站起身来,陈正仁在后随着他。一出屋门,迎面正遇见秀侠,两人的眼睛不防就对在一处。张云杰的脸上就又一阵通红,心中又一阵难受;没同秀侠交谈,他就随着陈正仁进到那已收拾好了床榻的西屋。这西屋里布置得也十分古雅,书架上琳琅满目,几上摆着铜鼎磁瓶,壁间也悬着名人字画,由此可知这里必是个读书之家。不明白一个江湖闻名的铁面灵官为什么能在此客寓?
陈正仁白天跟张云杰打了个架,这时却对张云杰甚好,他笑着说:“华叔父,你喜欢赌钱吗?我们这里有几个人,咱们可以推牌九!”张云杰却摇摇头,说:“吃喝嫖赌里边都没有我!”陈正仁哈哈一笑,说:“那么我们可到别的屋里玩去了。华叔父你须要人伺候时,你就喊得旺,就有人来了。”张云杰点头说:“好,兄弟你请便吧!”陈正仁就走出去了。
张云杰在屋中对着一盏青灯闷闷不乐。想起刚才见了秀侠时那种情景,不禁销魂;想起陈仲炎的话却又感叹。心中烦恼至极,一抱头向木榻上躺去,觉得发昏。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远处更鼓迟迟已交了三下。张云杰就“咳”的长叹了一声,坐起身来,正想解衣熄灯去睡,这时忽听窗外有人轻声叫道:“华叔父!”张云杰不由打了个冷战,赶紧向外问道:“是谁?”
窗外却是很温柔的声音答道:“我是秀侠!”张云杰心里一动,脸上立时发热。窗外却是一阵低微的笑声,说:“华叔父,在河南时你骗我,说你叫黄一飞,又叫张云杰,原来你姓华!”张云杰的脸上像火烤着似的,同时心中十分紧张而且难受,也就笑了笑说:“那时你也没用真名姓,我要知道你是陈仲炎的侄女,我决不敢向你那样无礼!”
窗外也默然了半天,似乎秀侠听说起在河南相遇之事,很是羞涩。忸怩了半天,就微叹了叹说:“那些事就别再提了!我也不敢跟我叔父去说,我叔父的脾气不太好。现在我来见华叔父,求你跟我叔父说一说,放我去出门找宝刀张三为我父亲报仇,我三四年来刻苦学习武艺,为的是什么?但是我到北京来一见了我的叔父,他就不准我再出门了!他办事又太慢,我天天着急,像这样,几时才能寻着那恶贼宝刀张三呢?”秀侠姑娘在窗外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凄惨,后来竟转为呜咽的哭泣。
张云杰心中也像刀割似的,咬着牙,听了半天才说:“好吧!明日我跟你叔父提一提,劝他放你出门,但是……姑娘你可别恼!你也应当时常劝劝你的叔父,冤家宜解不宜结!宝刀张三,人固可杀,但四年以来他未必不后悔。消声匿迹,时时担心他的性命,也够可怜的了。我虽与他素不相识,但我生平最喜为人排难解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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