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跟随王彦“八字军”大战石门山下的记忆,剎那间又回到了燕怀仙的脑海,但这次他丝毫不觉惶恐,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云朵高高飘在头顶,两军之间的黄土闪着晶莹柔和的光泽,好象一条黄色的河流。
燕怀仙不知怎地,几乎听不见马蹄敲出的暴响,一长排黑影缓缓吞噬着地面上的阳光,宛若逐渐逼近的睡梦。
梁兴面如盘石,立于阵前,直等到最前列敌军的胡须都已可数得清楚的时候,才轻轻说了声:“走吧。”
义军开始以缓慢的速度向前逡行,燕怀仙瞪着膀下马匹尖尖竖起的双耳,心中泛起一阵好笑的感觉。马背颠簸着,由短促的颤动逐渐变成长长的跳跃,燕怀仙只觉整个身体飘浮在云雾里,畅快、平直、无所牵挂。
对面游来的脸庞慢慢加大,燕怀仙兀自不知自己要干什么,蓦然一声“匡啷”巨响把他震醒过来,转眼正见梁兴前方的一名金兵面门爆开血花,挥舞着双手倒跌下马去。
燕怀仙心中尚残留着些许荒谬不实,马匹却早已闯入金军阵中。燕怀仙不太经意的抡动钢刀,身周敌人一个个裂成碎片,他此时方才觉出体内真力不同以往,全无汹涌澎湃的劲道,却像一团不断蒸腾、不断加厚扩大的气流,由全身上下倾泻而出,几将胯下马匹都包裹了起来。
强烈明确的无敌之感,塞满了燕怀仙的胸腔,手中那柄寻常的钢刀,此刻更有若绝世利器,锋刃过处,一切盔甲刀兵无不应手而折,燕怀仙随任马匹奔驰,如入无人之境,转瞬便从金军阵后穿出。
燕怀仙轻轻带转马头,绕了个弧形,又从另一边杀将入去。
金军阵势开始混乱,当头压来的义军马队比亘古混沌的太行山还要坚硬,挡开了金军几次三番波浪似的冲击。
被强大压力逼迫着的女真骑兵,慌张策马打横里奔驰,撞乱了己方的队伍,一乘乘人马恍若四散飞溅的水珠,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方向。
远远只听得李宝轰雷般的嗓门大叫道:“五郎,好好盯住那耶律马五,别再让他跑啦!”
燕怀仙左右突荡,所到之处人仰马翻,在金军堆里兜了几个大圈子,正不知耶律马五在那儿,忽见几骑人马向南方溃围而出。
燕怀仙猛夹马腹随后赶去,果见那当先奔逃的家伙耳朵上晃动着两只大金耳环,正是耶律马五的标记。
燕怀仙心中没有丝毫逮住猎物的惊喜,甚至没有丝毫波动的情绪,此刻他无思、无想,只知紧盯住那个东西不放。
护卫耶律马五的九名亲兵同声打了个忽哨,倏地掉转马匹,三前三中三后,联结成三堵铁墙,猛朝敌人冲来。
燕怀仙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下,马头正对马头,从中央直撞过去。
铁甲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兵刃交击,人骨碰着人骨“喀喇”作响,混浊的呼吸直接喷到彼此的脸上,但也只是一瞬间,燕怀仙已穿阵而过,把那九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远远撂在背后。
耶律马五发出绝望的呼嚎,伏鞍飞逃,企图奔向东首的一个小土丘,燕怀仙马快,早追到他身旁,耶律马五用尽全身力气,挥出骨朵,四十斤重的大铁锤在猝然分割的空气里咆哮,声威煞是惊人。燕怀仙却只随便伸掌一接,早把骨朵抢过,顺手一拗,拗成了个罗圈儿。
耶律马五大惊之下,险些坐不稳鞍桥,好在骑术甚精,一拐座下马匹,打斜里逃了开去。
忽见土丘顶上烟尘滚滚,现出一队人马,轻装劲骑,服式怪异,领头之人身着白衣,长发披肩,却是夏夜星与麾下的匈奴骑兵。
燕怀仙暗喊“糟糕”,奋力前冲,耶律马五眼见救兵到来,自然狂喜万分,呜哇乱嚷着往丘顶奔上。燕怀仙此时距离他尚有数文之遥,心知只要匈奴兵一放箭,定可掩护他顺利脱逃,胸中不禁又是气恼,又是失望。
不料夏夜星微微偏头朝这边瞥了一眼,竟似完全没有看见耶律马五,扭头吆喝一声,率领人马从土丘另一边奔下。众匈奴兵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纷纷出言提醒“夏统领”,夏夜星却充耳不闻,照旧疾驰而去。匈奴兵既没得着统领命令,也不敢自作主张,跟在夏夜星马后走得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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