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怀仙大叫:“二哥!”飞身抢来,只见桑仲双目紧闭,头盔都扁了一大块。
燕怀仙连忙将他夹在腋下,拔出钢刀,回头欲朝城外去奔,城门却早已关上,将桑仲队伍前头的几十骑封截在城内,四下伏兵大起,冲杀而至。
燕怀仙此刻方才从那延续了几十天的昏梦之中完全惊醒过来,所有的愤怒、绝望、痛苦、磨难倏然间全都集凑一处,化为一股熊熊烈焰,直贯入脑门。
郢州守兵但只得一声不若人类的嗥叫,扎得众人耳鼓撕疼,紧接着便见一条人影拔地冲上城头,地狱寒光连连闪动,一波波血柱挟带着四分五裂的人体,犹如下雨降雹一般,将半壁天空涂洒得变了色。
守城兵卒几曾见过如此凶恶的势头,哭爹叫娘不绝,争相逃命。
燕怀仙斩开城门,放出残余的桑家军,自己则从墙头上跳出城外。
桑仲麾下的副将眼见敌方势大,弓箭石块不断打来,料如此城急切难攻,商议道:
“且先后退,再派人回去禀告李副统制,多调人马,非要把这郢郭州城踏破不可!”
当下挥军退出五里,燕怀仙才将桑仲放下,只见他面色惨白,鲜血不停从头盔中渗出,顺着脖项滚滚滴落。
燕怀仙心中刺痛,便咽着叫道:“桑老二……九头鸟……”
桑仲微睁开眼,望了望燕怀仙,安心了些,眼光扫过空际,彷佛看见了什么。“五郎……好玩……”
当他断气时,脸上兀自挂着微笑——
“鹰愁峰”上景物如昔,旧日练功居住之处,尚留存着师兄弟们的痕迹,一只破布鞋、一个旧沙袋、一条断了脚的长板凳……在在都勾起了燕怀仙无尽的回忆。
四月的风中已隐约透出炎夏气味,但燕怀仙却只感到说不出的萧索凄凉。
一整个上午,燕怀仙徘徊峰顶上坳,止不住胸中波澜起伏,感慨丛生,只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从前,停留在那艰苦修练却充满了温暖的日子里。
正中央师父叶带刀居住的窑洞内供着三个神位,那显然都是一直在太行山区与金兵抗争的梁兴摆上去的。“老二、老六、老七都死了,当小哥一个神位一个神位往上添加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滋味?”
燕怀仙胸口窒闷,想哭又哭不出声。七年多来,他这还是首次回到“鹰愁峰”,桑仲去世倏忽也已三年了,燕怀仙突然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苍老得无法承受那物换星移、沧海桑田的悲凉。
“五郎!”
恍若隔世的一声叫喊,使他产生一种错觉,时光“刷”地往后倒流,在心上激起一道烟雾似的波纹。
烟雾中,只见“神弹子”梁兴和“泼虎”李宝并肩走来,两人依旧精气十足,呼吸出与“鹰愁峰”同样恒久、同样顽强,也同样雄浑磅礡的气息。
“五郎,娶妻了吧?”李宝笑嘻嘻的说。师兄弟分别已六年多了,但燕怀仙瞧着他们两人,却彷佛只是昨日。在离乱颠沛的岁月里,早已消磨殆尽的稳定踏实之感,剎那间又涨满了燕怀仙的胸腔。
燕怀仙只觉眼眶一湿,紧紧握住两位师兄的胳膊,半晌方道:“两位大嫂可好?”
早听得梁、李二人都已成家,本远望此番北来能够见上一面。
李宝笑道:“我那婆娘丢在老家哩,儿子都这么大啦。”说时,比了个手势,得意洋洋,但一转眼,却又丧气的撇了撇嘴。“只是还打不出一把象样的刀,真他奶奶的!”
梁兴道:“五郎,你今年三十了吧,还不成家,待怎地?”
李宝笑道:“他还在等哩。有朝一日,人家率领匈奴兵归降大宋,也未可知嘛。”
燕怀仙心头一阵抽痛,不由叹了口气。
梁兴只当他不忘旧情,立刻重哼一声,又不好多说什么,转身推开正中木门,走了进去,向三个师弟的神位拜了几拜,边道:“一个霍明、一个耶律马五,我今生今世不杀这两个狗头,誓不为人!众兄弟英魂不远,九泉之下好好瞑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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