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他睁眼一看,见灯还没有灭,可是油已都快干了。
阿鸾也是和衣靠墙坐著睡觉,钢刀就横放在她的腿旁。藉著半明不减的灯光去看,就见阿鸾微合著秀目,睡态娇慵,新梳的头髻,额前垂下了两络秀发,微微地作出来鼾声。尤其是她那身红袄裤,绣花鞋,简直勾引得纪广杰魂鞘,刺激得他的一颗心不住地怦怦跳动。慢慢地伸手,要把阿鸾的刀拿过来,然后就要凭著自己的剑把阿鸾制服,可是手还没伸过去,阿鸾却又睁大了眼睛。
纪广杰又就势一倒,就躺在炕上,伸著一只手,又呼噜呼噜地装睡。他的头便靠近阿鸾的绣花鞋,手就捱著那口刀,阿鸾将身子挨远了一些,把刀亦挨开,吹灭了灯。
纪广杰却又装著说梦话,狠狠地把炕一捶,骂道:“江小鹤!”待了一会,他又真睡去了。
次日天明起来他看了阿鸾一眼,却不对阿鸾说话,阿鸾在靠窗处,支起来一只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梳妆。纪广杰自己草草打了辫子,坐在炕上用早饭,并时时撩起眼来看阿鸾的背影。
少时,阿鸾就用了点早饭,纪广杰就吩咐店家备马。他付毕店账,就带著阿鸾出门,骑上马一同往东走去。不多时,就又到了咸阳渭水之滨,乘船过河,飞马南去,傍午时便到了长安。
在路上纪广杰并未与他的新娘谈过一句话,可是他的两眼却时时瞧著阿鸾,心里寻思用甚么方法才可以使新娘心服,使她爱慕自己。
两匹马追到长安城,到了利顺镖店门首。那在门前的几个镖头,一见纪广杰独自偕著阿鸾前来,齐都不胜惊异;又见阿鸾已流著云髻,穿著一身新娘的衣饰,就都更直了眼。
纪广杰下了马,将马交给别人,他就向众人拱手,带著阿鸾进到镖店里。只见葛志强、袁志侠、陈志俊、杨志瑾、赵志龙、金志勇,那些人全都在柜房中谈话,似乎正在谈论甚么紧要事情,他们一见纪广杰和阿鸾来到,就齐都迎出门来。
葛志强就说:“怎么,纪姑爷和鸾姑娘你们的喜事都办好了?”
阿鸾脸上微微一红,和众人进到屋内。赵志龙又向纪广杰问说:“蒋志耀和刘志远他们怎么没有回来?”纪广杰喘了喘气,并不说话。坐了一会,他才先把日前由鲍老拳师作主,他与阿鸾成婚的事说了。及后又说他如何到湖北武当山与江小鹤见面争斗过了,还是照著他那套话,说江小鹤曾败在他的手中。
又说到刘志远与蒋志耀,他就说那两人是与他分途走了,大概他们知道江小鹤将来长安,他们未必就敢回来,或许故意躲在远处观风。他又把刘志远抱怨了一番。后来由腰中取出老拳师托带给葛志强那封信,却没把致江小鹤的那封拿出。
葛志强接过信来,就见信封里,除了一张信纸之外,还有一封未黏好的信,那下面却是写著「江小鹤台收”五个字。葛志强把信交给赵志龙念读,赵志龙就高声朗诵,并加以讲解。大意是:给葛志强的那封,就是说他在大散关已令纪广杰与孙女阿鸾成了亲。事出仓促,就为的是他们结为夫妇之后,那末一同行路就都方便了。自己将往他处暂避,并非畏惧,实是听鲁志中及孙女之劝。
附著那给江小鹤的信,赵志龙亦就抽出来读阅了,信中言辞极为凄婉。就是说:“十年以前的事,自己在作过了之后,便已后悔。但江志升诱民妻,亦实有取死之道。现在江小鹤来,知能了解此情,捐弃前仇,我两家仍可为友,不提既往之事。若汝仍然抱定志愿,必定报仇,那亦易办,请你言明,不伤我门徒丝毫,那时我即交出头,将一条老命交付与你!”
众门徒听了,有的惊讶变色,有的凄然饮泣,有的还愤愤地说:“这封信决不可交给江小鹤,咱们见了江小鹤就杀,就得拼命。”
阿鸾却在旁边又掏出手绢来拭泪,纪广杰却按剑微笑,不发一语。
葛志强收起信来,就向众人说:“我看事情现在还好办,江小鹤如若来到,咱们不可贸然就与他动武。”旁边杨志瑾说:“那难道叫老师父出头,把性命交给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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