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四下张望,只见月影横斜,星光稀稀,一团团白云在深青色的天空上飘荡,四下绝无人声。
两廊停棺之处,依旧黑黝黝的。李慕白就想:大概那贼是跑在棺材后面藏著去了。于是手挺宝剑,在两廊巡视了一番;不要说贼,就连个鬼魂也没有。李慕白便飞上房,四下张望,依旧没有一点贼人的声影。李慕白刚要跳下房去,这时忽见自己住的那间屋里,窗纸一亮,仿佛有人在屋里点火,可是旋即灭了。李慕白飞身下房,这时就从屋中跳出一个人来,手持宝剑,向李慕白就刺。李慕白一面还手,一面见这个人身材不高,用手巾蒙著半个脸,宝剑使得极为凶猛。李慕白微微冷笑,手中的剑一步也不让。
两刀相磕,锵锵作响,往来跳跃,上下飞跃,交手二十余回合,李慕白渐渐诧异了。这个人的剑法太好了,自己生平还没遇见这样的对手。于是改变剑法,一点也不敢松懈,想要胜了那个人。可不想那个人的剑法也改变了,寒光对舞,此来彼迎,各尽生平的本领,但是谁也不能胜了谁。李慕白就想把他的剑架住,问问他到底是甚么人,来找自己是何用意。可是还没有说话,就见那人又退了两步,飕的蹿上房去,比一只猫还要轻快。李慕白说声:“朋友,你别走!”遂也蹿上房去。可是四下看时,那个人早已没有踪影了。
李慕白提著宝剑,不禁自言自语她笑道:“好,好!我总算没白到北京来,如今竟遇著对手了!”于是下了房,到屋内点起灯来一看,只见墙上挂著的,今天铁小贝勒送给自己的那口宝剑没有了。李慕白一见此人是专为这口宝剑而来,心里就明白了,不由得十分高兴。他这种高兴比创伤魏凤翔、拳打瘦弥陀、折服金刀冯茂的时候,还要高兴得多。当下把门闭上,熄下灯,躺了一会。这时仿佛刚才的一些柔丝烦绪,全都被另一种物件打断了一般,少时就睡去了。
到了次日,头上依旧觉得有些发晕。起来,到附近的药铺里买了一服丸药,拿到史胖子的小酒铺里,就著茶服下去了。然后又与史胖子谈了一会闲话,并没提说昨夜丢失宝剑之事。待了一会,就与史胖子说声:“晚上见。”雇了一辆车,到铁贝勒府去。但是到府上一问,铁小贝勒并没在家。又要到马圈里,找那刷马的小俞,问他几句话;可是又想:自己虽不是铁小贝勒的贵客,但府上这些仆-耍都对自己很是恭敬。倘若自己忽然去拜访他府上的刷马的人,未免叫他们要生疑。
当下在府门前徘徊了一会,很盼著那小俞这时候牵看马从马圈里出来。可是等了半天,连那小俞的影子也没有,只得想著将来再见他吧!遂就离了府门,慢慢向南走去。走了不远,觉得脚步很沉重,头还是有些发晕,就雇了一辆车,回丞相胡同去了。到了庙中,就一头躺在炕上睡去。午饭也没有吃,直到天色黄昏的时候,方才起来。
李慕白身体既不舒适,又觉得烦恼无聊,不禁长长地叹气,就想:纤娘的事,今晚无论如何要办清楚了。办完这件事,自己就再无牵挂了。然后休养些日,就往延庆找德啸峰去了。遂就先到了史胖子的心酒铺里,吃过了晚饭,又与史胖子随便谈了一会话,便回到庙中。
点上灯,躺在屋里歇息,心中却还很盼著昨天晚上盗剑的那个人重来。虽然今天的身体不太舒适,可是依旧想与那剑法高强的蒙面人,较一个上下高低。他连门也不闭,直到三更以后,院中除了萧萧的秋风之声和唧唧的虫鸣之外,再也没有一点异样的声息。李慕白心想:是时候了,遂就振作起精神,站起身,换上一身青布的紧身衣裤,腰中勒好了带子,换上薄底软鞋;然后熄了灯,挟著长夜和宝剑出屋。仰面一看,天空的云很是阴沉,月光像一个愁惨的女人面孔,躲在灰色的幕后。
此时李慕白恨不得一下就飞到校场五条,见著那多日未晤的纤娘。当下蹿上房去,由房过墙,就跳到庙墙外。四下看了看,胡同里没有人;李慕白就把长衣穿上,暗藏著宝剑,出了丞相胡同的北口,就往校场五条去了。
这时因系半夜,街上清寂寂的,一个人也没有。李慕白穿著小胡同走,连一个打更的和巡街的都没有遇见。少时就来到校场五条那胖卢三新建的小房子前。李慕白一看,双门紧闭,遂走到墙后,把长夜脱下卷起,系在背后,一耸身就上了墙头。由墙上慢慢地爬到北房上,只见这院子是三合房,北房和西房全都有很明亮的灯光,李慕白就趴在房上。待了一会,就听这北房里有妇人矫嗔欢笑之声,并且不是一个人的声音,后来声音渐渐大起来,有一个妇人说:“我可要睡去啦,你要不死心,你就等著吧!”这种娇媚的语声很厮熟地吹到李慕白的耳里。李慕白心中产生一种悲痛而又急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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