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李慕白勒住了马,怔了半晌,眼泪不住地流,又怕姑娘再有甚么舛错。想要把自己心中的委屈,尽可能地向姑娘说一说,但此时秀莲已不怕马匹再滑倒,紧紧地挥著鞭子,刀鞘磕得铜镫乱响,渐渐连马影都看不见了。此时李慕白目送著一串白雪上的马迹,心中又发生一种反感,便勒著马,抹净了眼泪,就想:“我哪里晓得她从后面追下我来?她的马被雪滑倒,却把气撒到我的身上,并且不容我向她解释,她也太性急了!唉!她说从今以后不再认得我,其实那也很好,不过是太屈了我的-模∫磺惺孪氩坏蕉悸涑烧庋的结果,是我李慕白的命苦呢?还是我的人不好呢?”于是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就狠心道:“甚么都由她去吧,我且回家去!”就不再去追俞姑娘,拨马又往南走了。
再说俞姑娘,本来她是误会李慕白不理她,而且从马上摔下来之后,又羞又气,所以忿忿地走开;李慕白追了半天,她也不理。可是往西南行了六七里地,回首看不见李慕白的马影,她又不禁有点后悔了。暗想,我为甚么冒雪连夜追下他来,不就为的是向他询问孟恩昭的事情吗?就是对他翻了脸,也得先把话问明白了啊!现在好容易追上了他,自己却又生气走开,弄得以后就是再见了面,谁也不能再理谁了。想到李慕白也不是坏人,而且早先帮助自己葬父,并且护送自己和母亲到宣化,哪一种情义也不为浅,自己现在的举动也未免太对不起他。想了想,又很盼望李慕白再赶来,于是在雪地里驻马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李慕白前来。自己当然也不好意思再回马去追他,转又微微冷笑,自己想道:“难道我非得求人不行?我非得找著孟恩昭就不能活著了吗?在早先有我父母在世时,遇事都拦住我,要叫我做个安娴的姑娘;现在我是孤身一人,抛头露面地也走了不少的路,手下也杀死过人,难道我还甚么事不能自己去办吗?不能凭我这一对双刀走江湖吗?”于是,秀莲姑娘就改变了主意,想要自己先到望都县榆树镇,去祭扫父亲的坟墓;然后再回巨鹿家乡,找著孙正礼等人,筹备好了钱,再出来接父母的灵柩回籍安葬。
秀莲策马-慢往前行走。这时太阳升得很高,地下的积雪渐渐融化了,马蹄踏在湿泥和残冰之上更觉得滑;秀莲恐怕再将自己掀下马去,就谨慎地行走。又走了四五里地,来到一座小村镇,秀莲便找了一家店房,牵马进去找了一间单屋子。歇息,换了鞋,吃过了早饭,因为身体疲倦,就倒在炕上睡去。及至醒来,已到下午三点多钟了,洗过脸,喝了两碗茶,精神也恢复过来。不过想起早晨的事,觉得确实自己太急躁了,不该对李慕白说那样决裂的话。后来李慕白追赶自己,自己也不该不王他,无论如何,早先人家对于自己总有许多的好处呀!于是不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到店门外要看看路上好走不好走,遂出了屋。
只见院中积雪尽消,地下尽是泥水,各屋里出入的客人很是杂乱,全注意看著秀莲;秀莲姑娘却很大方持重的走出店门。只见街上虽然有不少往来的行人、车马,但是地下却是泥泞难行。又看了看偏西的阳光,知道天色已不早了,就想:索性我在这里再歇一晚,明天早晨再走吧。于是刚要回身进店,忽见对门的一家店房里,跑出来二四个青年汉子,全都挤眉弄眼的向著秀莲,秀莲知道这几个一定不是好人,遂就退身进门依旧回到屋内,闷闷的坐著,觉得十分无聊,便抽出双刀来,放在炕上。
秀莲就盘膝坐在炕上,用一块手绢擦刀,越擦那两口钢刀越亮。同时秀莲的双目也不禁莹然落下泪来,就想起早先父亲传授自己的刀法的时候,那时他老人家的精神是多么好。谁想到这一载之内,两位老人竟都故去了呢?由此又想到自己飘泊一身,青春无主,更不禁一阵伤心,眼泪滴滴地落在刀锋上,越爱显得那两口刀光洁晶莹。
这时,店家忽然进屋来,问秀莲姑娘吃甚么饭。秀莲就说:“待一伯再说,今天我还住在你们这里,明天再走呢。”遂又问:“这里是甚么地方?往望都榆树镇去还有多远?”店家就说:“我们这里是涿州地面,往望都去有夕远我可不知道,大概总要走五六站吧!”说话时,他带著惊讶的神色,去看秀莲手里正擦著的那两口亮得怕人的刀。秀莲见这店家仿佛有点神色可疑,遂就说:“你出去-桑我要吃饭的时候再叫你!”店家连声答应著:“是,是!”就赶紧转身出屋,仿佛惟恐秀莲从后面拿刀砍他似的。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王度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