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卢三赶车的也上楼来,大家一齐把胖卢三连搀带架下楼去了。胖卢三嘴里还大骂著:“姓李的,搁著你的,放著我的!你别忙,早晚我叫你认得卢三爷!”气得李慕白要追下楼去打,却被纤娘揪住他的胳膊,流著泪说:“你别再打他了,给我留点面子!”谢老妈妈在旁说:“不是吗!卢三爷是有钱的人,咱们惹不起人家呀!”李慕白却冷笑著说:“别人惹不起他,我李慕白可惹得起他。他有钱,我有拳头;倒看是他的钱硬,还是我的拳头硬!”说著便拉著纤娘进到屋里。
那些看热闹的妓女和嫖客,跟那些劝了半天架的手伙们,全都下楼的下楼,回屋的回屋;不过都纷纷谈著,说是这姓李的不但会武艺,一定还有些势力,不然他如何敢打胖卢三?又有人说:胖卢三向来在南城一带,比财神还有钱,比阎王还厉害,想不到如今竟挨了这么一顿毒打,跌了这么一个大跟头!不过他决不能善罢干休,说不定回头就派人来打那姓李的。
这时,谢老妈妈也吓得脸色始终没有缓过来,她哆哆嗦嗦地向李慕白劝说:“李老爷,依我说你还是躲一躲吧!回头那卢三爷一定带著人来。听说他手底下的人多蛮的呢!他们就是打死了人也不偿命!前些日子不是吗?百顺胡同甚么班子里有个姑娘得罪了他了,他就派了些拿刀动杖的人,把那姑-锎虻猛菲蒲出,屋子里的家具也都给砸啦;还把那姑娘的一个客,也给打了个半死。临了,他还托出人情,把那班子里的人押起几个来!”
李慕白气忿忿地说:“你放心,我想他回头决不能来,因为要那么一来,胖卢三被人打了的事,就弄得无人不知了。胖卢三他决不能干那事,顶多了他将来想法用官司陷害我,或是在街上聚众殴打我,可是我也不怕他!”言下脸上显出得意之色。又见纤娘在旁边坐著,用手帕擦擦眼睛,不住地痛哭,李慕白就向纤娘说:“你也不要害怕,无论他是甚么人,若敢欺负你,我就要他的性命。假若你怕在这里待不住,那也不要紧,你们母女,可以跟我走,无论到甚么地方,我决不能叫你们吃苦!”
他这话本是要安慰纤娘,不想纤娘听了,反倒越发抽搐起来。李慕白又劝了她半天,-娘还是不止住哭泣。李慕白心中未免发生反感,就暗想:为这么一点小事,她就至于伤心成这个样子,莫非她还以为我今天不应该打那胖卢三吗?我打了胖虑三,莫非她觉著心痛?这样想著,呆呆地生了一会,又偷眼望纤娘。只见她在灯旁,哭得泪人儿一般,仿佛有极大伤心之事似的;又见谢老妈妈在旁也是哭丧著脸,仿佛心中很恨自己给她们得罪了阔客。
心中如此一想,未免生气,不想向她们质问几句,但又想:她们也都是可怜的人,自己何必再逼迫她们,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扔在桌上一张银票,跺了跺脚,就走出门去。往常纤娘不但送出屋来,叮嘱他明天千万要早来,并且还要倚著楼上的-杆,往下笑著问他招手。今天她却连送也不送,还在屋里哭著,只有谢老妈妈说声:“李老爷明天可来呀?”说话时的神气也像很不自在。李慕白心中越发难受,强忍著气应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几个毛伙见李慕白,全都像是很害怕的样子,带笑说:“李老爷你走啊?”李慕白各他们说:“胖卢三若再带著人来,你们就叫仔到丞相胡同法明寺找我去。你们可放心,有甚么事我李慕白一人担当,决不致连累你们一点儿!”几个毛伙齐都陪笑道:“是,是,是!我们都知道了。
李老爷也请你放心,那胖卢三仔知道你不是好惹的,他也决不敢再找你麻烦来了!”李慕白点了点头,便出了宝华班,往庙里去走;心中非常气愤,又杂著伤感。
回到庙里,也睡不著觉,自己想著这两个月来,实在做错了事情。凭自己这样一个穷困潦倒的人,岂可在花术柳巷去厮混?而且相处既久,爱慕之心,不禁发生,把我竟弄成连一点丈夫气也没有了;何况谢纤娘原是现时之名妓,与她相熟的人,像甚么徐待郎、胖卢三一类的人,不知要有多少?她虽因见我年轻,对她又老实,她也对我很钟情;可是要叫她将来跟我从良,随我到处流浪,怕她也未必愿意吧?这样一想,对纤娘便灰心了,叹息到半夜,方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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