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娥不敢言语,心里却十分不平,因为人家谢琴的嗓子本来很柔润、很好。又因为吴铁肚讲到了什么“妨死爹妈”,这更掠起了她自己的身世感伤。
这一天天才亮,别人还都没起,只有谢琴起来了。他不敢头一个喊嗓子,然而又不敢闲着,就先拿扫帚把院子扫了扫。遂后就拿了一杆花枪——这种花枪可不是冲锋打仗,或是镖头、武师们所用的那种真枪;这是木头的枪头,短而轻,是专为唱戏的用的。——现在,谢琴练习这花枪,为的是好唱“穆柯寨”戏里的穆桂英。
他一边舞动花枪,一边学做出骑马交战时的婀娜姿态,并且他还得假想着对手是小生的杨宗保,他还得时时的飞眼波,因为这样才算近乎戏情。当时,枪花飞舞,在身前身后乱绕,耍得真像一朵花似的。最后又把双腿交叠着向下一弯,斜着腰儿持枪一“亮相儿”,把眼睛那么含情脉脉的一盯。不料这时,湘娥才开了屋门,手里端着尿盆,刚出来;他这么一盯在师嫂的身上跟尿盆上。他又直起腰来,再耍枪,嘴里还是轻轻打着“锣鼓点儿”:“居隆居隆……崩楞崩楞……嗒嗒嗒嗒……咚!!”他是穆桂英么!他没有注意他的师嫂。
湘娥呢,本来是要把尿盆端回屋里,可又想:他是一个小孩子,怕他干吗?所以就赶紧端着尿盆,半跑着进了毛房里了。待了半天才出来。谢琴还是在这儿练,不但耍枪,还假装儿跑马,右手握枪,左手虚做出抡马鞭子之式。“隆隆隆隆……登不隆咚!”跑了这么一个“圆场”,却整个儿与师嫂又撞了个满怀。师嫂倒没有说什么,他却一惊,说:“哎呦!……”又妩媚的一笑,低声问说:“没撞着您呀?”湘娥只是脸红了摇摇头说:“没什么,没撞着,不要紧。”谢琴又走开了两步,重新去耍枪。不想,忽然西屋的门“吧”的一摔,光着膀子,露着大肚子的师哥,怒气冲冲的走出来了。湘娥先害了怕,猜着她的丈夫一定是看见了,刚说:“谢琴他撞我,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她丈夫吴铁肚奔向了谢琴,抡起大巴掌,“吧吧吧”就打了谢琴几个嘴巴,回手又打他媳妇。湘娥惊慌着说:“这是为什么呀?你是怎么啦?”吴铁肚大声嚷嚷说:“我的眼睛不揉沙子,你们的事,我还瞧不出来?……”一脚丫没有踹着他媳妇,转过大肚子又要抓谢琴,谢琴却只是跑。他更气疯了,喘着气说:“好个小忘八蛋!敢调戏你的师嫂?……他*的,我今天非得宰了你不行!”
说着就到屋里去取刀。他的这刀可是真刀,是他保镖用的刀。刀光闪闪夺目,抡起来就要杀谢琴。吴三贵也从屋里出来了,急喊到:“这还了得!七头!柱子!你们快去拉你的师兄!……”
七头胡华官,柱子徐华仙,全都赶紧跑着上前。柱子胆小,吴铁肚冲着他把刀一抡,瞪眼睛说:“你敢拦我,我就先宰你!”吓得柱子回身就跑。七头可是真勇敢,他就右手去托吴铁肚的腕子,左手向吴铁肚那“铁肚”上一推。却听吴铁肚哎呦一声,刀也“当啷”落地,屁股也“吧叉”坐下了,双手揉着肚子直喊“哎呦”,说:“你伤了我的肠子啦!”把七头吓得倒直脸白,想不到吴铁肚的肚皮竟这么娇嫩!
吴铁肚还在喊叫,湘娥也过去搀她的丈夫。吴三贵却指着谢琴说:“好!你给我滚蛋!我这儿不要你啦!……自从你一来,就搅得我家宅不安。你这么点小小年纪……早先我还不大信,原来你真敢调戏你的嫂子?……”把谢琴刚才耍的那杆枪要过来,就双手抡起,向谢琴的身上就打。枪杆振起了风,“颼!”“吧!”“颼吧!”狠命的向谢琴的纤腰擂了几下。
正如狂风吹摇着细弱的柳树,是那么残暴而无情。谢琴躲避也躲避不了,被打得东倒西歪,身子可还没有躺下;双臂挡着脸,不住的“唉呦!我不敢啦!唉呦,我再也不敢啦!……”的一面求饶,一边哭啼。
正在院里乱得一团糟之际,忽听得外面“咕咚咕咚”的打门。七头倒跟没事人儿似的,向外面说:“找谁的呀?找谁的呀?”外面却有两三个人的语声说:“找姓吴的!吴三贵在家了没有?吴铁肚在家了没有?我们是衙门来的。”
一听这话,吴三贵就赶紧扔了那杆花枪,脸当时惨白,两条腿直哆嗦。吴铁肚赶紧忍者肚疼,爬起来就要往屋里跑,并悄声吩咐他的媳妇湘娥,说:“快把我的刀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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