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镖头眼看镖银装完,自到公所里,交了保单。盐纲公所派了一位押镖的,也是公所的一位盐商,还带着一个听差的,沿途伺候他。胡孟刚听人们都称他为舒大人,晓得这些盐商都捐有功名,自己也只好随着称呼。这时缉私营哨官张德功,率领二十名巡丁,恰也到场。胡孟刚向前打过了招呼,立刻吩咐趟子手起镖。两名趟子手各抱一面镖旗,胡孟刚嘱咐把安平镖局的十二金钱镖(11)旗,走在前面,自己的振通镖旗随在第二;明面上是尊敬人家,暗中却是反客为主。
趟子手分抱镖旗,当先上马。后面镖银五十匹骡驮,单排着首尾相衔;两旁四十名镖局伙计,各持兵刃,拉开趟子,左右随护。后面缉私营哨官骑马带队,二十名兵丁青绉包头,薄底快靴,全身青色服装,每个挎一把腰刀,提枪排队步行。再后面是押镖盐商的一辆轿车。车后才是铁牌手胡孟刚、铁掌黑鹰程岳和四位镖师沈明谊、宋海鹏、戴永清、九股烟乔茂,各带兵刃,骑在马上。那前面的趟子手一声喊镖,嗓音洪亮,直听半里多地。于是浩浩荡荡,离开盐纲公所,奔向北门。
这一支镖,气象威武,虽在当时不算奇事,却也引得沿路商家行人注目。出得北门,径奔头站,中途打尖,到得日暮,便行抵和风驿。
这和风驿也是运粮河的一个大镇甸。镖趟进街,店家齐来兜揽生意。趟子手和镖头打了招呼,引领镖驮,径投一家大店。黑鹰程岳近前下马,见这店店门高大,上悬金字黑匾,是“福星客栈”。门口站着的三四个店伙,忙上前迎接,将两杆镖旗接了过去,仍将金钱镖旗插在左首,铁牌镖旗插在右首。二十名缉私营兵,分立店门两旁;趟子手先进店内,在院中巡视一周,店伙说道:“你们诸位最好占西偏院,那里严密些,房间也整齐。若是达官们嫌偏院房间少,也可以在前边多开两间。”趟子手张勇和金彪久走江湖,选择店房,都不用镖头操心。张勇遂对店伙说:“房屋好歹,我们倒不在意,只是客人们身上,你们要多小心。”店伙应了一声,立刻领路。趟子手到偏院看了看,是三合房,院子稍小,盘不开五十匹骡驮。看罢出来,招呼镖银进店,张勇、金彪忙与胡老镖头商量:“落店还早,莫如把镖银卸下,歇到四更装驮,五更起镖,决不误事。”胡孟刚说:“就是这样。”立刻由镖师监护,把四百鞘银卸下来,码在偏院院内;骡驮和镖师们的马匹,全牵出去,刷溜饮喂。胡孟刚陪押镖的舒盐商,先进了店房,歇息片刻,时已掌灯。
饭后,胡孟刚点派伙计,分两班护镖,四位镖师也分上下夜。自和程岳相商,让程岳照管前半夜,到子时,由自己接班守镖,以免彼此过劳。程岳知道胡孟刚处处客气,且又性情很滞,辞让不开,只好照办。
众人住的是一明两暗的房间,北间是押镖的舒盐商和缉私营哨官,胡镖头等全住在南间。此时胡孟刚等在堂屋喝完茶,有的就走进南里间,要先歇歇养神。突听得外面有人吵嚷,胡孟刚一惊,放下茶杯,急往外察看。铁掌黑鹰程岳刚进到里间,也忙转身,闯出堂屋。院中点着七八只灯笼,照得很亮。只见偏院门口,有一店伙,张着两只手,拦住两个人,口里不住说:“爷台,这里住的全是保镖的达官,没有别的客人,怎么你老还往里边走,这不是砸我们的饭锅么?”
程岳从灯光影里,看出这两人是一壮一少,左边那人约有四十多岁年纪,瘦削身材,面色白中带青,细眉朗目;身穿蓝绸长衫,青缎快靴,左手提着一顶草帽。右首那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黑黝黝一张面孔,浓眉大眼,扇子面的体格,一派剽悍之气溢于眉宇;也穿着一件青绸长衫,青缎快靴。这个年轻人正向那店伙怒目横眉的喝道:“少说废话,这里住了保镖的,就不许找人么?这要是住保皇帑的,就该把客人都赶出去不成?太爷是找定了。”
这时二十名镖局伙计、十名缉私营兵,正护着镖银。那店伙见镖头已出店房,遂不再拦,闪过一边了。那缉私营兵听不惯这样说话,早过来两个巡丁,厉声叱道:“你是干什么的,这么横眉立眼的?”
少年客人把腰一挺,刚要答话;那四十多岁的客人,笑吟吟把左手草帽一抬,右手往帽檐里一搭,说道:“总爷不要生气,我这兄弟不会说话。我们是找人心急,才闯到这里。实在不知道是诸位,请多担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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