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骡夫并不理会趟子手访镖失踪的事,他们只关心他们的险苦。未曾说话,先摇头叹气道:“我们教人家绑去了,哪里还知道别的!我们喊救命,还没处喊去呢!乔爷,您说我们多冤!差点把命卖了,这有我们的什么事?”
铁矛周季龙忙又安慰五人:“我们知道你哥几个太苦了。你放心,镖局自有一番谢犒,决不能教诸位白受惊。”
年长的骡夫摸了摸脑袋,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周掌柜,这回事提起来,真教人头皮发麻!白晃晃的刀片,尽往脖子后头蹭,这怎么受得了?我们吃这行饭,不止一年半载,路上凶险也碰着过;我的天爷!可真没遇见过这个。谁家打劫,连赶脚的也掳走的?这些天,挨打、挨骂、挨饿,这是小事;顶教你受不了的是渴!还不准人拉屎撒尿,一天只放两回茅房,憋得你要死!一个人就给两顿馍,一口冷水。这么老热天,渴得你嗓子冒烟!吃喝拉撒睡,就在那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上,臭气烘烘,熏得人喘不出气来。”
那一个年轻的骡夫道:“顶吓人的是头几天,这一位过来说:‘累赘,砍了他吧。’那一位说:‘放不得,活埋了吧!推到河里吧!’一天吓一个死,不知哪天送命!而且不许你哀告求饶,连哼一声都不行。你只一出声,‘啪’的就是一刀背;单敲迎面骨,狠透了!乔师傅,你老不也是教他们掳走了?这滋味你老也尝过了吧?你老说可怕不怕?”
九股烟瘦颊上不禁泛起了红云,支支吾吾的说:“我哪能跟你们一样?我是自投罗网,自己找了去的。贼人够多么凶,你们是亲眼见的,我们镖局没一个敢缀下去;就只我姓乔的带着伤,舍生忘死硬盯下去。一直缀了十几天,没教他们觉出来。是我自己贪功太过,不该小瞧了他们;我一个人硬要匹马单枪搜镖,一下子才教他们堵上。他们出来二三十口子,那时我要跑,也跑了。无奈我寻镖心切,恋恋不舍,这才寡不敌众,落在他们手里……我是镖头,哪能跟你们一样?他们往上一围,我一瞧走不开了,我还等他们捉么?我就把刀一抛,两臂一背,我说:‘相好的,捆吧。’那老贼直冲我挑大拇指,说:‘姓乔的别看样不济,真够朋友。’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相好的够味,我们不难为你,暂且委屈点,把亮招子蒙上点吧。’很客气的把我监起来。他哪里想到,只囚了二十来天,我可就对不住,斩关脱锁,溜出来了……”(叶批:大吹法螺,神气活现。)
乔茂还要往下吹,周季龙皱眉说:“咱们还是快打听正文吧?”
于是五个骡夫开始述说他们被掳的情形。据那年老骡夫讲,贼人在范公堤动手劫镖,先把镖行战败,立刻留下二三十人,占据竹塘,拦路断后;另派十几个骑马贼,在四面梭巡把风。然后出来一伙壮汉,口音不一,衣装不同,穿什么的都有,个个手内提着一把刀,过来把骡夫们围上。两个贼看一个,三个贼看两个;拿钢刀比着脖颈,把五十个骡夫逼着,赶起镖驮子就走。东一绕,西一绕,一阵乱转,走的尽是荒郊小径、没人迹的地方。骡夫们连大气也不敢喘,深一脚,浅一脚,跟着急走。谁也不敢哼一声,只要一出声,就给一刀背。
后来到了一个地方,前前后后,尽是片片的草塘。贼人这才分开了,一拨一拨,把骡夫裹进草塘去。镖驮子到此,也不再教骡夫赶了;却将五十个骡夫,挨个上了绑,先蒙两眼,又堵耳朵,后来连嘴也塞上麻核桃,就只留下两个鼻孔出气。又把骡夫们五个人一串、五个人一串全拴起来,一共拴成十串。然后派一个贼在前头拉绳牵着,又派一个贼在后面持刀赶着。就这样,赶到一座庙里! !这庙就是九股烟被擒的那座庙。
一到庙中,群贼暂将众骡夫蒙头之物摘下,把五十个人全拴到偏庑地上。镖驮子自此便看不见了,连骡子也看不见了。囚了一个多更次,才听见车轮声、牲口动的声音,可是乍响旋寂。又过了一会,进来一大批贼,把骡夫们个个撮弄起来,连推带打,又轰出殿外,把脸罩又给蒙上。隐隐又听得群盗一拨一拨,奔前窜后,好像很忙碌。
忽然间,一个粗喉咙的人吆喝道:“走啊!”立刻奔过来许多人,把五十个骡夫重新绑上。这一回都是二臂倒剪,耳目和嘴全都堵上,把五十个人拴成一大串,拿马鞭赶着跑。
五十个人磕磕绊绊,一路上栽了无数跟头,挨了无数的践打;唧溜骨碌,像这么赶了一程子。五十个骡夫全转晕向了;不但东西南北不知,连经过多久,走出多远,也晓不得了。奔了一阵,忽又打住;却又另换了一种走法。把骡夫两个做一捆,横捆在牲口背上,教牲口驮着走。有的又不用牲口驮,另用几辆小车装。车装牲口驮,忽又分了道;有的上了船,有的仍用车子载,这样又走了两天半。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