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金钱镖(141)

2025-10-09 评论


  骡夫们述说到这里,九股烟哼了一声道:“有牲口驮着,比赶着跑总舒服点吧?”

  年轻的骡夫把嘴一咧:“我的乔师傅,舒服过劲了,比打着走还难受!我们是活人,不是行李褥套,横捆着一跑;牲口颠得你肝肠翻了个,绳子勒得你疼入骨髓,还舒服?我们不知哪辈子作的孽,那一晚上全报应了!”

  继而五个骡夫又述说被囚的情形。这却各人所言有殊;因为他们囚禁的地方不同,所受的待遇也就各异了。据这五个人说,大概仅只他们五个人,就已被囚在三个地方。

  那头生紫包的骡夫说,他被囚的地方最苦,是囚在地窖子里头。人多地窄,能蹲能坐,不能睡倒;吃喝拉撒睡都在一处,满窖子臭气熏蒸。每天只给两个老米饭团吃,有时候就忘了给水喝,渴得要命。

  那年老骡夫说,他被囚的地方是很高大的一间空房,潮气很重,好像久未住人。也没有板床,也没有土炕,只在砖地上铺着草。屋内共囚着六个人,倒很宽绰。同囚的人都倒背手绑着,墙上钉着钉环,半拴半吊着。所以地方虽宽绰,还是睡不下。而且仍堵着嘴,蒙着眼睛;这几个人和别人囚的不同,想必是离着农户近的缘故。

  那年轻骡夫却说,他被囚的地方是五间草房,屋里有长炕,窗上关着窗板,屋内黑洞洞的,整天不见阳光。同囚的人大概不少,同屋就有八个。每个人脖颈上,拴一根细铁链;一头紧锁在咽喉下,另一头穿在一根粗铁链上。把八个人串在一起,只一动,便哗朗朗的响;倒是只蒙眼,不堵嘴。每天只给两次馍,也是常常忘,一顿有,一顿无,不免挨饿。一天放两回茅,有时贼人忙了,就顾不得放茅。骡夫说到这里,叹气道:“憋着的滋味真难受啊!”

  没影儿魏廉望着乔茂,忍不住噗嗤一笑。那老骡夫倒恼了,瞪着眼道:“你老别见笑,我们够受罪的了!告诉你老,我被囚的时候,我们嘴里全塞着东西。吃饭了,他们现给拔塞子。可是我们的嘴筋早麻痹了,饿得肚子怪叫,嘴竟不受使;张不开,闭不上。看守我们的硬说我们装蒜,诚心要自己饿杀,拿皮鞭就抽!还是我们结结巴巴,一齐跪求,才容我们缓一口气再吃。白天受这份罪,到了晚上,蚊子叮、跳蚤咬;别说搔痒,你就略微动一动,立刻又是一皮鞭。你们老爷还笑哪,你们老爷是没尝过!告诉你老吧,挨打还不许哎哟!”

  紫旋风笑劝道:“你别介意,他决不是笑你,他也教土匪绑过。”

  九股烟一听这话,又扎了他的心,瞪了闵成梁一眼,哼道:“人家受罪,咱们笑……”

  周季龙忙道:“得了得了,咱们还是扫听正经的。到底你们哥五个怎么逃出来的呢?可是他们释放的么?”五个骡夫道:“可不是人家放的?凭我们还会斩关脱锁不成!”

  五个人又述说被释放的情形。他们被拘了许多天,昏天黑地,度日如年;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一夜,从囚所被提出来,倒剪着手,五个人一伙,照旧蒙头盖眼,给装在车上。乘夜起程,咕咚咕咚,尽走的是土路。五个人挤在车厢里,双手倒缚,不能扶撑;车一颠,人一晃,五个人像不倒翁似的,前仰后合乱碰头。一路上磕得五个人满头大疙瘩;后来越走越颠,把五个人全颠簸得晕了。

  琢磨时近四更,“格登”一响,车站住了。又过来几个人,把五个骡夫扛下来,扔在空屋里。屋子很宽敞,倒不觉热。就这样扔了一整天,也没给水喝,也没给饭吃。耗了一白天,觉得有许多人七出来、八进去,唧唧哝哝,也不知讲究些什么。猛然间进来几个人,把五个骡夫脑袋一按,立刻有冰凉挺硬的一件东西,往脑角皮上一蹭,明明觉出是一把刀。

  五个人不觉战栗,有的人竟失声号叫起来;被兜脸打了几个嘴巴。耳畔听见骂道:“小子,老爷们服侍你,你倒鬼嚎!”冰冷的刀片在头皮上硬蹭起来,五个骡夫这才觉出是给他们剃头。他们被囚月余,头发已经很长了,这么用刀片硬剃,未免拔得生疼;却不能蠕动,一动就是一个嘴巴。但虽挨着打,五个人心中却暗暗欢喜,自以为死不了;强盗杀人,决不会给死人剃头的,这一定是要开恩释放了。

  但剃头的去后,过了不大工夫,外面人马喧腾起来。众骡夫担心生路,都侧耳偷听。忽又进来一个人,骂道:“死囚,全给我躺下!”立刻把众人推倒在土炕上。这时天色已黑,又进来一人,像个首脑人物,先提灯向五个骡夫脸上照了一照,随用深沉的语调,对骡夫告诫了一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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