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手一练功夫,露蝉可就心中觉得古怪!曾师傅教给站的架式,满与当初刘立功老镖师所授的一般。
露蝉略微的表示自己从前练过这个,曾师傅就怫然不悦。同门们立刻告诫他,凡入师门,就得把从前学过的全当忘了才行。
杨露蝉深愧自己轻躁,不敢多言,照样的从师重练。师傅教什么练什么,只好不管学过与否,那知曾师傅虽对新生,也并不天天下场子亲授。一晃十天,只见老师下过两次场子。
别的师兄师弟们,都是由大师兄代教;独独自己,只有一味死练那一个架子,每天把自己四肢累得生疼,还是比葫芦画瓢,刻板文章。师傅既不常下场开教,师兄们也都卑视他,把这新进的师弟当了奴仆□工。住在老师府上,除了□扫武场,擦拭兵刃,做晚生下辈当作的苦工以外,整天仍得要忙着给这些师兄钉鞋去,给那位师兄买白糖去。轮到自己练功夫了,明是站的架子对了,这个师兄过来,说是腿往左偏了,照迎面骨上一掌;那位师兄又把颈子一拍,说是没有挺劲了。偏偏这些师兄们个个虎背熊腰,个个是本乡本土,只露蝉一人是外乡人,又生得瘦小。于是师兄们赠给他个外号□□“杨瘦猴子”、“小侉种”。
杨露蝉为学绝艺,低头忍受;未及三月,把个杨露蝉挫折得真成瘦猴了。杨露蝉生有异秉,常能坚忍自觉,虽然形销骨立,却仍怀着满腔热望。只要学成绝艺,到底不虚此行,什么苦他都肯受得。
到后来他也学乖了,一味低声下气,到底不能买得师门的欢欣,他就私自掏出钱来,给师兄们买点孝敬,请吃点心。果然钱能通神,渐渐的不再受意外的凌辱了。半年后,内中一二师兄也有喜欢他谨愿的,倒同他做了朋友。
但是,杨露蝉虽得在师门相安,反而渐渐有些灰心起来。这半年光景,只承师傅教了半趟“通臂拳”,尚不算失望。只是在凤阳羁留日久,慢慢的看出曾师傅师徒的行径来。
这曾大业就算不上恶霸二字,可是恃强横行,欺压良懦之迹,却实免不掉。并听说曾老师排场阔绰,断不是单指着教徒为活,他另有生财之道。在东关外开着四家宝局,都靠着曾老师的胳膊根托着;此外还办着几种经济牙行,这班徒弟彷佛就是他的打手。而且光阴荏苒,这半年来,历时不为不久,竟始终还没看见曾大业露过他那一手得意的“地堂掌”和“地堂刀”,偶而师兄们也练过一招两腿,在露蝉看来,平平而已,并不见得精奇绝妙。
也是机缘凑巧,杨露蝉合该名为一代武术名家。他的天才竟以一桩事故,才不致被这些江湖上的流氓消磨了。
有一日,这曾老师门前,突然来了一个对头,指名拜访,要会一会地堂刀名家曾大业。曾大业及其二子恣瞧、无忌,无意中竟激怒了山东省一位地堂拳专家,特地从兖州府赶到凤阳来。登门相访,要领教曾大业这套打遍江湖无敌手的地堂刀。
此人一到,名师跌脚。
曾大业或者是一时大意惯了,并且南北派会这地堂招的人也实不多见,而他自己少壮时候,本曾下过苦功。曾大业近十年没遇过敌手,接见这不速之客,起初还当他是江湖上沦落的人,来求帮衬的。
曾大业为人虽操业不正,对武林同道却常常帮衬。及至一见面,这人不过是四十多岁的山东侉子,蓝粗布袄裤,左大襟,白骨扣钮,粗布袜子,大洒鞋,怪模怪样,怯声怯气,满嘴络腮短胡,一对蟹眼,可以说其貌不扬,但体格却见得坚实,双手青筋暴露。曾大业照样令弟子侍立两旁,方才接见来宾,叩问姓名、来意。
来人突如其来的就说道:“以武会友,特来登门求教。”家乡住处,姓名来历,一字不说,只催着下场子。
曾大业还没答话,徒弟们那里禁得来人这么强直,哄然狂笑,立刻揎拳捋袖,要动手打人家。这人回身就走,问场子在那里。
曾大业冷笑,问来人用双刀还是用单刀。山东侉子漫不注意的说:“全好。”
曾大业甩去长衫,扎绑利落,吩咐弟子,把他惯用的青龙双刀拿来。山东侉子就从兵器架上,抽取两把刀,却非一对,一长一短,一重一轻。
曾大业未尝不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但是群弟子既然哄起来了,也不能再气馁;又兼以数十年来,一帆风顺,实际更不能含糊。起初他还要设法子试探来人的来头,但见这个山东侉子竟取了差样的两把刀,这岂不是大外行吗?登时把悬着的心放下,口头上仍得客气几句,说道:“在下年老,功夫生疏了,朋友既肯指教,你远来是客,我曾大业是朋友,绝不能欺生。朋友,你另换一对刀吧。这边兵器架上,双刀就有好几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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