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们骇愕万分,有那机警的忙掇出去。只见那山东侉子到了外面,往街南北,巷东西一望,忽然引吭一呼,侉声侉气的唱了几句戏文。登时从曾宅对面小巷钻出来几个人,从曾宅房后钻出来几个人,从附近一个小茶馆钻出来几个人,都跟着那个侉子,顺大街往北走了。
曾大业的两个儿子,当日被寻回来,忙着给父亲治伤,访仇人,切齿大骂。这其间杨露蝉心中另有一种难过,可是在难过中又有点自幸,自幸身入歧途,迷途未远。于是挨过了两天,杨露蝉又飘然的离开了凤阳。
但是,杨露蝉忽然懊悔起来。自己一心要访名师,既看出曾大业盛名之下,其实难符行到东昌府地界,天降骤雨。时在午后,天光尚早,前头有一座村庄。杨露蝉健步投奔过去,打听此地名叫祁家场,并无店房,只有一家小饭铺可以借宿,杨露蝉急急寻过去。
饭铺前支看吊塔,靠门放着长桌长凳,铺面房的门口,正站着一个年轻的堂倌,腰系蓝围裙,肩卷白抹布,倚门望雨,意很清□无聊。杨露蝉闯进铺内,浑身早已湿透了。
小饭铺内没有什么饭客,柜台上仅坐着一个有胡须的人,似是掌柜,正和一个中年瘦子□谈。
露蝉脱下湿衣来,晾着,要酒要饭,一面吃,一面问他们,这里可以投宿不?回答说是:“可以的,客人这是从那里来的?”
露蝉回答了,阻雨心烦,候着饭来,也站在门前看雨。
那胡子掌柜和瘦子仍谈着□话。山东果然多盗,正说的是邻村闹土匪的事。掌柜说:“邻村大户刘十顷家,被匪架去人了。头几天听说来了说票的了,张口要六千串准赎。事情不好办,爷们被绑,还可以赎;这绑去的刘十顷的第二房媳妇,才二十一岁。刘十顷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儿媳妇教贼架去半个多月,赎回来也不要了。”
瘦子说:“他娘可答应吗?”
掌柜说:“不答应,要打官司哩。打官司也不行,官面上早有台示,绑了票,只准报官剿拿,不许私自取赎。说是越赎,绑架的案子越多了。”
那瘦子喟然叹道:“可不是,我们那里,一个没出阁的大闺女,刚十七岁,教土匪绑去了。家里的人嫌丢脸,不敢声张。女婿家来了信,要退婚。活气煞人!就像这个闺女自己做不正经事似的,娘婆二家都是一个心思,家里不是没钱,谁也不张罗着赎。谁想过了半年,土匪给送回来了。这一来,他娘家更嫌丢人,女婿家到底把婚书退回来了。”
掌柜说:“听说这个闺女不是自己吊死了?”
瘦子道:“可不是,挺好的一个闺女,长的别提多俊哩,性情也安静,竟这么臊死了……”
杨露蝉在旁听着,不觉大为恚怒。只听那瘦子说:“刘十顷的二儿媳妇是出嫁的了,又是在婆家被绑的,总还好些吧?”
掌柜道:“也许好点。”
瘦子道:“刘十顷家不是还养好些个护院的吗?谁来多少土匪,竟教他们架了人去?”
掌柜说:“护院的倒不少,七个呢,一个中用的也没有。土匪来了十几个,比家中男口还少,可是竟不行,七个护院的乾嚷,没人敢下手。平常日子,好肉好饭□着,出了事,全成废物了。这也怪刘十顷,那一年他要是不把赛金刚宗胜荪辞了,也许不致有这档子事。”
杨露蝉听着留了意,忙问道:“宗胜荪是干什么?”
那掌柜和瘦子说道:“客人你是外乡人,当然不晓得。提起这位宗爷,可是了不起了人物。他是给刘十顷护院的教师爷,练就一身的软硬功夫。那一年闹水灾,这位宗爷就仗着一手一足之力,你猜怎么着?两天一夜的工夫他竟搭救了四五百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这位宗爷不但是个名武师,还是个大侠客哩。要是刘十顷家还有他在,一二十口子土匪,也敢进门哪?早教他赶跑了。”
杨露蝉道:“哦!这个人多大年纪?那里人?”
掌柜道:“这个人年纪不大,才三十几岁,听说是直隶宣化府人。莫怪人家有那种能耐,你就瞧他那身子骨吧,虎背熊腰的,个头儿又高又壮。”
瘦子道:“要不然,人家怎么救好几百人呢。这位宗爷难为他怎么练来,什么功夫都会,吃气、铁布衫、铁沙掌、铁扫帚、单掌开碑,样样都摸得上来。那一年,我亲眼看见他在场院练武,一块大石头,只教他一掌,便劈开了。他会蛤蟆气,又精通水性;说起来神了,这个人简直是武门中一个怪杰,在刘十顷家,给他护院,真不亚如长城一样。谁想侍承不好,人家一跺脚走了。”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