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去后,独孤信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狮子一般,在书房内怒气冲冲地走来走去,越想越觉得这个黑獭实在没有道理:立长也好,扶嫡也罢,哪个不是你自家的亲生儿子?你一定想立谁为嗣,一句话就定了!何必虚心假意地征询他人意思?既然非要征询他人,为什么又不让人说真话?再则,你想做皇帝,干嘛不肯明说?今天将这个兄弟调回京师,明天将那个兄弟换了戍地!还没行兴代呢,就开始如此疑神疑鬼,将来只怕越发没他们这些患难兄弟的安生日子了!
一时,觉得满肚子恼怒无处发泄,顺手抓起桌上的一只青玉茶盅,“砰”地一下摔到墙上,“哗”一声跌得粉碎。
“父亲!”
独孤信转过脸去,见一身男儿袍服、刚刚下学的伽罗站在自己身后。
伽罗走进书房,默默蹲在地上抢收碎片。收拾完毕,又重新拿来一个茶盅,给父亲冲了新茶:“父亲,刚才,何事令父亲烦燥?”
脸色铁青的独孤信愤愤地说:“那个黑獭老贼,简直欺人太甚!”
伽罗沉吟了一会儿,说:“父亲刚才与赵叔叔之话,女儿听到一点。父亲真以为太师是重嫡薄庶之故,才不愿立长为嗣的么?”
独孤信道:“那黑獭有取魏而代之心,定是嫌弃你大姐夫乃侍妾所生,有朝一日不配为百官朝贺、万民仰颂的天子!”
伽罗微微一笑:“父亲错矣!太师何等洞察之人,以大姐夫的为人和才识,太师为何不肯立他,倒反复强调他‘温弱有余,威武不足’的话呢?而嫡子宇文觉,如今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又果然称得上心雄威武么?”
“哦?”独孤信望着小女伽罗的脸,看她有什么下文?
“父亲,大姐夫之所以不肯被太师立嗣,哪里是什么嫡庶之见!说穿了,根本是因父亲你的原故啊!”
“他立他哪个儿子为嗣,关我什么事?”
“父亲既知太师此番所立嗣子乃宇文氏江山的一位国主,难道还看不破,太师之所以不愿立长而立嫡,正是嫌忌父亲这个外戚眼下在朝廷中权势过重的缘故么?”
独孤信叹气道:“唉!如此说,岂不因了我的缘故,反倒委屈了你大姐夫么?”
伽罗说,“父亲这话,女儿倒也不以为然。别的不论,单论文经武纬,其实,据女儿在太学中冷眼察看,大姐夫比起太师的四公子宇文邕和五公子宇文宪来,也算不得出色。若立大姐夫为嗣,将来天子柔弱,加之与皇后情谊笃好,宇文泰凭什么会放心你这个执掌朝国兵马、又是开国重臣的皇后之父呢?父亲,那李远勋职远在父亲之下,若不是有宇文泰,他怎么就敢叫嚣要杀掉大司马的话来?父亲不知避嫌,竟还要联络诸臣,在明天的朝堂之上对抗太师!恐怕父亲跟孩儿说话这会儿,人家正在商议布置如何除掉父亲的法子呢!”
伽罗一语道破了玄机。
独孤信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来!嘴里却道,“他敢!除非他想失掉人心!”
伽罗道,“他当然不敢明目张胆!不过,却会借混乱之际,因意外命人暗中杀掉父亲。”
独孤信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此说来,我连主持一番公道的话也讲不得了?我追随黑獭多年,是什么样的人品德行,他还不清楚?他即赐我名为‘信’,为何又如此设防于我,疑我为操莽之辈?”
“父亲,即使今天你没有操莽之心,也决说明不了将来如何。即使你始终不会有这个心,别人防患于未然也有道理。父亲,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眼下,你不该想着如何替大姐夫说话,而是如何打消太师对你的疑心才是!否则,不仅父亲性命有虞,就连李虎伯伯、赵贵叔叔和于谨伯伯,甚至大姐夫,大家都会受你牵连呢。”
独孤信默默点头:这个黑獭,果然废魏之心既定的话,那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漫说自己一个大司马了,就连大魏国的几代皇帝,他不是想废就废、想弑就弑了么?
独孤信望着伽罗道:“依你之言,鲜卑人向来立嗣以贤不以嫡。他以嫡不以长贤论,倒有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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