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银瓶(392)

2025-10-09 评论


    官人温柔的跟一位大姑娘似的,可是显出病体难支的样子,先说:“你不用跪著!有甚么话站起来讲,莫不是本地有其么恶霸,欺辱了你吗?”

    邢柱子站起身来,摇头说:“倒没有甚么人欺辱我,可是刚才隔壁的店里来了个人,也戴著官帽,押著一个人,用绳捆著,用锁链锁著,其实那人不是坏人,是好人,不过是跟他们有仇,就被他们用诡计擒住了。他们大概是要给送到长安去结果他的性命。那个假官人是个保镖的出身,他的名字叫黑头鬼程三。现在求老爷作主,告诉本地的衙门,把他抓住吧!把人家那位好人放了吧!”

    邢柱子说这些话时,依然磕磕绊绊,好像有点说不清似的,他的心里害怕,怕这位老爷要问:“你怎么知道的呢?多半你就是他们的一伙吧!”更怕被黑头鬼的人站在窗外听见,那他只要一出屋,命就准得丢掉。所以他就战战兢兢,用惊恐的眼睛看著这位官人。

    这位年轻的官人,的确是有点动怒,脸都沉下来了。可是待了一会,又见这官人微叹了一声,摇摇头说:“我不能够管!我是别处衙门的,从此路过,这地面上的事我管不著。你若想救那个好人,你应当去本地的衙门报告。”

    邢柱子回答说:“我不敢去!”

    这位官人立时瞪眼说:“有甚么不敢去的?你自管去,如果本地衙门也不管,那时你再来找我!”又叹了口气说:“唉!现在我的身体很不舒服,我实在不能再管这些闲事了!”

    邢柱子点了点头,心中却极为失望,眼边都快要流下泪来。他可不敢再说一句话,就慢慢地退出屋去,并把屋门给带好,却听得屋中的年轻官人又“唉!”的一声长叹。

    这位年轻的官人原来就是春雪瓶的改装,她也是个假官人,并且是个假男子,不过她此次所得的却是真病,她秀树奇峰””生长在草原,驰聘放大沙,风沙冰雪也失不了她的娇颜,秋月春花也摇动不了她的芳心,二十年来她就从来没害过病。早先她的爹爹时常病,她都觉著很奇怪,常常不解:人要是得了病是一种甚么滋味呢?

    如今她的痛虽说不重,可是真得了病了,她不是因为这一路上饱经风尘,也不是在祁连山中与柳三喜等人恶斗,累得病了的,都不是!她是因为她的生身母金大娘把她的心给弄伤了,她真恨:“为甚么我是她生的呢?她有多坏呀?从了强盗,又认了一个恶霸作义子,她爱钱,她蓄娼妓,她还虐待丫鬟,她竟是那么坏,然而我却是她生的!……”

    这种怨恨的情绪就把雪瓶折磨成病,并且对于将金大娘由楼上推下去,及用弩箭往车中去射的事,也未尝不后悔,觉得无抡如何,虽然她坏,虽然对我毫无育养之恩,但是一个作女儿的也不该如此。她很是伤心,并知道铁芳把金大娘的来历都知道了,她更觉得惭愧,觉得这一生真没有脸再见铁芳之而了。但回想起来爹爹早先的意思,以及铁芳的可敬可爱,又怎能令她不难过呢?

    所以她现在身佣体倦,意懒心灰,本想休息数日之后,就回新疆,永远不再到东边来,也不再与人争斗了。所以刚才邢柱子进屋告诉她那件事,她就不管,并且也没往心里放。她又吃下半剂丸药,就慢慢地下炕去关门,她觉著身体发软,她甚至于要扶著甚么才能迈步,她恐怕自己得的跟爹爹是一样的痛,她又想:那也好!那就更得赶紧回新疆了,也去到沙漠里躺在那儿死了吧!……

    她的眼泪不住簌簌落下,她去插上门插闩,但那门缝里吹进来的一阵寒风,她都有点受不住了,赶紧回到炕上去躺下。然后她抽出亮晃晃的宝剑,用剑尖把灯捻压灭了,剑就置在身旁,弩弓和箭也就放在手边,少时她闭上眼睛睡著了。

    这一夜,在大屋子里住的邢柱子却没睡,他心里盘算,觉得他不救韩铁芳,实在心里不安,神手张就算是白死了,而且叫奸人得意。若说依著那年轻的官人给出的办法,自己去告到扶风县衙,这可也不敢,因为自己就是一个罪人,那判官解七虽然该死,可是知县要是问出来,也得要办他。

    他是又害怕,又著急,到了天明,人家都走了,他一个人还是不敢出屋。忽然听见店伙在窗外说:“走啦!那个人看著倒不凶恶,也不知犯了甚么大罪,五花大绑,脚下带著重锁,押到甚么地方也不知道,反正是活不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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