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俩都穿著破皮袄,背著各人的破行李,带著各人护身的家伙,走在深山里,赵华升还跟我说著笑话,因为我那时已经四十多岁,还没有娶过妻房,我时常想著发上一点儿小财,娶房老婆,他妈的这辈子就知足啦!赵华升他就笑我穷困到这步田地,还做这媳妇梦,他说他将来是一定去当和尚,就是积蓄下了钱,也必拿它救济穷人,或去修廊,他想做个善人,或当一个老方丈,我又笑他傻,我们俩正踏著尺多深的厚雪,往前走著,——祁连山的山路是陡得很,并且曲曲弯弯地,不想他妈的对面来了一群贼人。”
缓了一口气又说:“贼人倒是不多,只他妈的有六七个,为首的是个歪脖子,原来那家伙就是黑山熊的兄弟吴锡,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勾串了一个赶车的,把一家官眷诱进了山,不想要打劫,却不料那赶车的慌了神,自己就顺著冰雪的高山坡子滑下来了,把车摔了个粉碎,赶车的也死了,这事儿咱可没看见,我遇见的只是吴锡率领著几个喽-,提著人家的几只包袱,背著人家的两个婆娘正在跑,赵兄弟一见,他就抱打不平,抽出刀来把那几个贼杀了个落花流水,吴锡也抱头鼠窜了,雪地上扔下两个婆娘,还有个小胖娃娃!……”
瘦老鸦扭头看了韩铁芳一眼,韩铁芳的心中是既悲愤,复激昂慷慨钦佩师叔赵华升的为人,徐广梁在旁却冷笑著。忽见韩老善人拿著拳头向另一根桩上一擂,石屑纷落。他就又说:“不瞒天,不瞒地,不瞒你们!我那时就起了歹心!因为那个年纪轻的是个官太太,甚么官的太太咱可也记不清啦,我当时就没顾得细问,她虽然脸上擦伤了点肉皮儿,有点血淋淋的,可是长得真好看,那个娃娃是她才生下来的儿子,我就……我就想跟赵兄弟把她们背走,一个人分一个,我自然是要那年轻的,还想要那儿子,不料赵兄弟却跟我发了脾气,他要由他在那儿看守著,叫我出山去雇车,把人家平平安安送回家去口妈的!他那时候不放心我,怕他一离开,我就把两个婆娘全背走,妈的我还不放心他呢。我们两多年的兄弟,由那次起就反了目,现在我想起来也觉得不对。”
这时韩铁芳跟徐广梁还出著神往下去听,瘦老鸦却忿恨了起来,握著拳头,几乎要扑上韩老善人,韩老善人却又向石构端了一脚,石桩虽然没有倒下,可是地下已经裂了很大的缝子,韩老善人的紫脸忽然渐渐变为灰白,跟他胡子的颜色差不多了,他继续著说:“幸亏那年纪大一点的婆娘脚远大,她还能够走路,她姓秦,原是伺候那个官太太的。我就逼著她抱著那个娃娃,我却背起那年轻的太太来就走。那个太太很听我的话。叫我背著,她连哭也不哭,她那使唤的人也乖乖地随我走,只是,我那二师弟却向我大骂,我也不理会他,我们就分途走了,我把两个婆娘跟一个小孩带到了山凹里,投到一个在山窟住的猎户人家里,我就在那里跟那太太成了亲,那太太对我没有别的话,她知道我是条好汉,她也明白她脱不了我的手,所以她情愿跟著我好好的过日子,只是她求我得待那孩子好。这我有甚么不高兴的呢?那孩子……”他瞪著大眼睛望著韩铁方说,“那孩子就是你!”
韩铁芳不由心中袭上了一阵悲痛,拭了一拭眼泪,瘦老鸦却发急地问说:“我二哥就从此跟你分了手吗?他后来就死于黑山态之手吗?”韩老善人靠著石构喘气,接手说:“你不要急!容我慢慢地跟你们说,我一点都不隐瞒,……”
喘了长长的一口气,就紧急地一句跟著一句的说:“我带著两个婆娘在那石窟里商住了七八天,可就出了事,原来赵华升二弟他离开我,气走之后去找黑山熊,黑山熊本来在祁连山鬼眼崖有一座山寨,手下的喽-一百多,赵华升找了他去,凭仗单刀几乎将山寨铲平,赵华升真是好汉于,武艺比我强百倍!可是他把黑山熊打得藏起来之后,就又找著我了,逼著我把两个婆娘放手,不然就要与我划地绝交,我当时没有话说,绝交就绝交,叫我舍了婆娘我可不能够,当时我就抽出刀来在雪上划了一个道儿,从此把同师同盟的交情割断。但是,赵华升却不是跟我绝了交就完了,他翻了脸,骂我是强盗,抡刀来砍我,我自然也不客气,就也拿刀相迎,我们在雪地里大战一场,四十余回合,杀得冰雪乱飞,天昏地暗,我不行,就曳刀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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