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算是来到关中平原之上了,纵目一看,田禾无边,沿著大道,槐柳稀稀,风景至为优美,而在南边有一脉高山,峰顶重叠连绵,直插入天空、云际,而且这一脉山全是青色的,真像用笔蘸花青抹出来的一样,与自己这些日所见的那些黄色高山迥然不同,心想:这一定是太华了。又晓得华山上有甚么铁棍杨彪,还有一百多名喽-,所以他越发地加鞭紧走。阳光照在头上,如火烘著一般,天气很热,他全身都觉著汗出涔涔,尤其右臂,虽然箭伤已痊愈了七八分,然而禁不住挥了半夜的鞭子,此时觉得非常疼痛,越走觉著地越旷,天越热,马也简直喘吁吁地跑不动了。
对面一连走过去四五帮客商,都有保镖的人随行,于此可见关中民风强悍,前面路途的不靖。他又回头看去,只见身后远远之处也来了几匹马,他不由得惊异,随走随扭头,他的马慢,人家马却快,少时那几匹马就赶上了他,他看著马上的几个人,都是强壮的少年,都是短打扮,骑著健壮的马,有的还斜戴著大革帽身边马旁皆有兵刃。这几个人一路谈谈笑笑,有一个还唱著秦腔:“你把我宝钏下眼观,我的父在朝为官宦……”边唱边走,几个人都并没有怎么注意他。
韩铁芳于是放下了心,让这几匹马走过去,他再缓缓地策著马,又走约三里,就进了一个市镇,这市镇此昨夜离开的那处市镇还小,只路北有一家店房带卖饭,店旁边是一座庙,是甚么庙可也不得而知,店就是在庙墙的西边,进了一条胡同才能找到,店幌子却是挂在临街上。
他下了马,牵著马进了胡同,走了很深才看见了店房,向外开著的两间房子门窗全都敞开著,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只热气腾腾的大锅,里边坐著不少的人。他见门前有桩子,就将马系上,隔著窗先跟店家要了一个布掸子,前前后后的抽他身上的土,身上的土可真多,抽了半天还觉得没有完全抽落;忽然掸子无意的向后一轮,觉得触到甚么物件上,他急忙回头看,就见身后有一个人将他手中的掸子用力夺了过去,向他的臂上就重重的抽了一下,骂道:“掸子胡抡,也不留神后头有人?妈的,你老子就教给你这个掸法吗?妈的哪儿赶来的你这兔崽子,龟孙子。”
韩铁芳不由大怒,转身说:“你怎么口出不逊?我并没有看见你,误碰了你一下,你怎么就讲骂讲打?”说出话来却又吃了一惊,因为看出这个人就是自己刚才在路上遇见的唱秦腔的那个,心中忽然明白了,这个人原是成心来寻觉,就暗自计算著自己倒是跟他斗不斗。
此时窗中有四五个大汉全都站起身来,都瞪著大眼睛往外看,有的拂袖头,还有的抽出亮晃晃的尖刀。这个拿著子的人却冷冷的一笑,脚步站定,以掌拍胸,说:“你来吧!冲著大爷吧!斗一斗!叫你认识认识关中的朋友,你小子敢吗?”
韩铁芳却将气忍了又忍,心中说:那位侠客临行时谆谆嘱咐我,少斗气,多谨慎,我不可不遵从他的话,遂就勉强抑制下这口怒气,就说:“我是来此用饭,用毕饭好往下走路,谁有闲工夫跟你们呕气?”这个人却拿膀子往前撞了一撞,韩铁芳往后退了一步,这个人赶上一步又用脚来踢。韩铁芳再向后退一步,脸上可发出一层紫色,这个人也将步止住了,把眼睛又向他狠瞪了大半天,便骂了声:“兔恙子!”撇撇嘴,提著掸子回身就走。那窗里的几个人却一齐哈哈大笑。
韩铁方大怒,恨不得赶上两步向那个人的屁股后头端一脚,索性打!然而却又极力将自己的怒气忍住。不过这个亏到底是不能服的,不能叫他们轻视自己。遂就将衣襟又往起来整整腰带束紧,袖头挽得高高的,霍然一声,寒光出了销,他就直走进屋里来。
屋内一些喝茶吃饭的人,全都惊得立了起来,那几个汉子一齐掣出了尺许长的尖刀,有的且秒起了板凳。韩铁芳却瞪著眼睛说:“你不要瞎慌张,我出来是走路是办事,并非想与谁打架寻殴,何况我最不愿与江湖上的狐鼠之辈争强斗胜!刚才的事不必提了,也许是彼此都有错处,但现在我在这里用饭,谁要是看不起我,谁要因我是个外乡人,要想欺生,那就来领略领略我的宝剑!”说著,他将剑向桌上用力一拍,“吧”的一声巨响,桌上的两碗茶全都震倒了,流了满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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