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吗?流芳怔怔地盯着那个背影,喉头gān涩,心底百味陈杂,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安,踯躅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押她上山的黑衣人早已悄然退却。她立在原地静默着,而他,背对着她也只是一言不发地沏着茶,动作熟练而优雅,谁都看不见温文尔雅的面具下那颗痛苦纠结的心。
流芳也看不见。她只想着,要是真的是他,那就好了,她心底潜藏着的满满是对他的愧疚的回忆;而且,她和容遇之间闭口不谈的那个心结终于得以消解。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走上前去站在他身后,说:
“是你吗,怀琛?”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陌路 1
听着她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明明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乍然听到她的声音时,他的手还是顿了一顿,站起身来转向她,不出意外地看到她的疲累和láng狈,也没有忽略她眼中的惊讶和激动,他望着她,淡淡然地说:
“很意外?不过也是,能在断魂弓下捡回一命,感到意外也是人之常qíng。”
那目光清冷,极像冬日初阳,本应温热的视线,却融冰碎雪般失去了温度,流芳只觉得他看她的一眼宛如刀锋,冰冷而犀利。
“怀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急忙解释说,“如果那日我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又如何?”顾怀琛笑了,神色晦暗不明,径自坐下,流芳默然地坐在他对面的竹凳,看着他泡茶。
“你要留在陵州,你要留在他身边,是你的事。他不守承诺,暗箭伤人,是他失德失信,与你何gān?你替他道歉,没有必要,也没有用。”
淡绿微huáng的碧螺chūn一线流泉般落入紫砂杯里,流芳有一瞬的失神,她说:
“是容遇亲手伤的你?”
“如果我说不是,你就会觉得,这件事qíng也许与他无关?”茶烟正浓,炉中炭火正盛,映衬着他淡漠的神色,流芳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前所未有的陌生。
“怀琛,你在陵州出的事,我知道他脱不了关系。我很抱歉,也不知道该如何能让你原谅,我不知道,这一段时间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变得如此的……”如此的愤世嫉俗,失去了一派的平淡温和。
“喝茶吧,茶要冷了。”他打断她的话,她讪讪地伸手去拿杯子,一口抿尽杯中的茶水。
“还记得这个味道吗?”他望着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而连目光也变得温润起来。流芳心底叹息一声,说:
“记得。苏西湖畔糙漫漫茶馆,你在我面前煮的第一次茶,就是这个味道。”
顾怀琛缓缓地摇头,“不对,流芳,不是这个味道了。因为,不管是煮茶的水还是品茶的人,都不一样了。”
流芳这时忽然觉得眩晕,眼前的景物和人逐渐模糊起来,她极力睁开眼睛望着顾怀琛,昏倒之前用尽所有力气问了他一句: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在茶中下药?
为什么?他伸手一揽把她倾倒的身子揽入自己的怀中,有那么一瞬脸上冰寒冷漠的面具寸寸开裂,忧伤而带着自嘲,看着双目紧闭绵软无知的流芳,说:
“我是不是一直太纵容你了,总是不想勉qiáng你希望你自由恣肆地随xing活着,所以你才越行越远?我没有死,我回来了,我就再也不会容忍你留在他的身边。流芳,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留住你的……”
“主上,”黑衣人常磊单膝跪地禀告道:“老韩王带着五十陵州府卫,正在桂山入口处迂回,迟迟不入山谷。”
顾怀琛脱下流芳小指上的碧色翡翠玉戒递给常磊,说:“把这个送过去,他会进谷的,我离开后听莫先生的指挥,一切按计划行事。”
不断的颠簸终于让流芳找回了自己的意识神智,她睁开眼睛,只见到了一幅白色的衣襟,她这才感觉到原来自己躺在一个温热的怀抱中,她用力想挣扎,可是手脚酸软无力,动弹不得。
“醒了?”他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疲惫,“流芳,想喝水吗?”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她的喉咙gān涩不已,艰难地说了一句话。
“桓城。”
桓城?她的心一沉,那岂不是温不平据守的虞州最后一城?容遇大军围攻靳城,应是派人封锁了所有到桓城去的路了,可是他仍然能暗中突破防线到桓城去,那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容遇的大军中,有着顾怀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