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故人戏_作者:墨宝非宝(101)

2018-05-05 墨宝非宝 民国

  他接了,搁在窗边:“好,你走了我就看。”

  离得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沐浴过的味道。

  他刚刚洗了澡,换过衣裳,衬衫的袖口纽扣还没来得及系好,发梢拭干了,仔细看头发还微湿着。男人就是这点占便宜,头发干得快,装也装得逼真。她像能看到,他听说她被带来了,难免要凶谭先生三两句,随即下床,让人准备沐浴,烫衬衫……只为让她闻不到久病的药味,以清隽和干净的面容相对。

  “这一走,再见不知是何时,”他说,“方便的话,可以给我写信,像过去一样。”

  她“嗯”了声。

  “其实要嘱咐你的话,和在广州时没大分别,”他说,“我不会回信给你,信上也不要留你的住址。外头想要我命的人很多,把过去的事全藏在心里。”

  “还有,不要对人说自己的身世,”确实都是在广州的原话,不过又加了两句,“日后不论发生什么,凡和沈家有关的,先要来问问我。你记住,我是你最该信的人。”

  这点她从不怀疑。

  两人都静着。

  沈奚盯着他衬衫最上边的纽扣,看了会,发现他在自己解纽扣。每回都这样,他要亲她都要先做这个,是为了透气,也为活动方便。她默不作声,伸出手去替他解,也因为这个举动,摸到他的皮肤很烫。正烧着还要晨起洗澡……

  谭先生和他一定已经为此吵过了。结果显而易见,傅侗文占了上风。

  她手指的温度在他颈旁,忽远忽近。

  “有酒就好了,送别要有酒才好。”他低声说,双手按在她双臂旁,在一霎失神后,低头吻上了她的嘴唇。明明知道这样会让她知道自己在病着,还是没控制住,他人在病着,昏沉着,咬她的力气重了,自己察觉了,喘了口气,将她放开来。

  沈奚眼睛通红地望着他,刚要开口。

  他又低头,再次亲上她。

  他这一生要说是风流快活,只在年少时,青衫薄性少年郎,享着泼天的富贵,读着圣贤的书。后来和侗汌留洋,处处被外国人瞧不起,也还是坚持读了下来。留洋归来,个人前程似锦,家国前路黑暗,他就再没一日做到真正的快活。

  他烧得意识低迷,却还在亲着沈奚,直到两手从她的肩挪到她的脸上,摸到她的脸,才发现自己的是手真是烫的可怕,离开她的嘴唇,脸挨着她的脸,半晌低语:“三哥有句话是真的。”

  身付山河,心付卿。

  沈奚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我知道……”

  他在告诉她,她没有错爱他。

  她抹掉眼泪,没来得及再擦,嘴唇又被他吻住。这是第三次在吻她。

  沈奚只觉得天塌了下来,耳边轰隆巨响,眼前全黑着,身体里的全部血液像奔涌的洪流,东流的逝水,毫不留情地冲刷过她的身体,过去日夜,点滴分秒,都是被洪流卷过的泥沙,水能过去,可沙土全都留在了骨头缝里,永难逝去。

  傅侗文舍不得自己,他没有说,可这一吻又一吻,是把他的心事全说尽了。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逝水东流去(2)

  沈奚感到他手掌压着自己的脸颊,拇指一左一右,在眼下头,拭去了泪珠。

  “过年哭不成样子,也不吉利。”他说。

  这样静的屋里,呼吸都是大动静。

  沈奚出门匆忙,并没多顾上自己的发辫。傅侗文看着她歪七扭八的辫子,给她解开,蓬松的长发披在肩上,他试图为她重新编起。试了两次,都是徒劳,只好放弃。

  “还是不行。”他笑。

  傅侗文唤进来万安:“昨日没听见爆竹动静?”沈奚在这儿,万安不好说是因为他睡着,人家莳花馆的伙计怎么有胆量点爆竹?讷讷地回说:“是有的,爷估计是忘了。”

  “去拿一些来。”他说。

  万安离去。

  沈奚心绪起伏着,看见傅侗文去拿呢子的西装外套,傅侗文背对着她,从衣架上摘下外套,在手里抖了抖。

  “走吧。”他披了上衣,出了屋。

  冬日清晨的日光,落在他脸上,几日没下榻,陡地吸入冷气,肺腑清凉,倒让人清醒了。谭庆项一直在西厢房等着他们,见傅侗文出来了,也拨帘走出。万安将一盒未拆开的百子响和一大盒三百响递给傅侗文,喜红包装上是寿星公和梅花鹿,还有个穿着肚兜在作揖的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