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君颢什么也听不见。
怒火烧得他眼前发黑,哪还顾得上这些?!
他一边挣扎,一边死盯着眼前那张肿起的脸。
何星努力挤出个扭曲的、讨好般的微笑,恶心得像块腐烂发臭的烂猪肉。
“阿颢……有咩事……坐低慢慢讲……”
血沫顺着嘴角流出,滴在陈君颢的手背上。
反胃感裹着汹涌的恨意,彻底点燃了他最后的一点理智。
“我讲你个冚家富贵——!”
他攥紧拳头,愤然不顾五六个大人的拉扯,拼着手腕脱臼也要砸上去!
“陈君颢!”
苍老的喝止震响在身后。
陈君颢浑身一僵。
“放手。”
阿婆闷咳了两声,声音像盆冰水,当头浇下。
陈君颢拳头悬在半空,梗着脖子没回头,但手上的劲倏忽卸了。
老爸见机钳住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往后一拽。
巨大的惯性让他踉跄着后退,但就在松开何星衣领的瞬间,陈君颢目光一凝,抬脚就对着何星小腹狠力踹了过去!
“砰!”
何星直接被踹飞,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又像瘫烂泥一般滑倒在地。
空气里静了一瞬。
角落里的七姨婆终于从极致的惊骇中回过神,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哭喊着扑了过去!
“仔!仔啊——!”
她瘦小的身体挡在何星身前,将他抱进怀里,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愤怒和恐惧,死死剜向陈君颢:“陈君颢!你发咩瘟?!新年流流喺我屋企度打人!仲有冇王法啊——!”
客厅彻底乱了套。
没收完的麻将撒了一地,小孩被吓得哇哇大哭,被妇人们慌乱抱开。
男人们七手八脚地围到何星身边,试图把他扶起来,查看他的伤势。
舅父和表姨夫则挡在陈君颢跟前,生怕这头暴怒的狮子再扑上去。
胳膊还被老爸死死箍着,关节被拧到极限,每动一下都是一阵酸牙的胀痛。
陈君颢胸口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依旧紧盯在地上呻吟的何星身上,任凭七姨婆冲他破口大骂,他都充耳不闻。
“四姐!你睇下你个乖孙!”七姨婆见他油盐不进,又转向阿婆扯着嗓子嚎,“我就得一个仔啊——!佢出咗事我点算啊——!”
“阿七,先起身啦……”五舅公皱着眉想去拉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冇王法啊——!报警!我要报警拉佢!”
“王法?”陈君颢嗤笑一声,冷冷抬眼扫过去。
七姨婆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
“佢对阿怡做过咩?!佢嗰阵有冇谂过王法?!”他声音有些喑哑,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混乱的嘈杂,“何星,你卤味仲系唔系人!”
“陈君颢!”老爸听见他骂脏话,没忍住低吼着斥责一声。
但挡在他身前的舅父闻言,有些诧异地转过了头。
“阿怡?”一旁的老妈听见陈君怡的名字,脸上全是茫然和惊疑,“君怡做咩?佢喺边?”
“我理得你做过咩!”七姨婆根本不听,只是抱着他儿子的胳膊,哭喊得歇斯底里,“打人就系犯法!我要报警!我要你赔钱!我要你坐监!”
“诶呀阿七,都系亲戚,新年流流咁,有咩慢慢讲……”
“就系咯,就系咯,颢仔仲细啊,一时冲动啫……”
“够了!”
茶杯底重重磕在桌面上,“砰”的一声脆响,压住了所有喧闹。
阿婆被阿公扶着胳膊,颤巍巍地站起身,脸色很不好看,眉头紧紧拧着,一只手还在用力揉着太阳穴。
“吵吵吵!一个二个喺度嘈喧巴闭,搞到我头好痛啊!”
老妈见状赶紧上前要扶,却被她烦躁地一把甩开。
阿婆深喘了口气,目光扫过一屋子的狼藉,最后落在还赖在地上的七姨婆和何星身上。
“阿七,带星仔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就畀阿颢踢咗一脚,搞到成只死蟹咁,做畀边个睇!”
七姨婆被她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情不愿地被人搀扶着起身,但还是死死攀着她儿子的手臂,恶狠狠地瞪着陈君颢。
“阿颢。”阿婆转向他,“究竟发生咩事?凡事有缘有故,系仇系怨都同人讲清楚,冇一入嚟就郁手郁脚!成何体统!”
她又喘了口气,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目光扫过一屋子惊惶的老小,眉头紧锁,“阿怡咧?佢喺边?”
陈君颢嘴唇抿成一条线,不肯出声。
那些肮脏的真相又硬又烫地堵在他喉咙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痛。
但他不能说。
这是约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老妈也走上前,轻轻拽了拽他手臂,眼里满是焦急。
陈君颢闭了闭眼,只是梗着脖子,倔强地偏开脸,盯着角落里滚落的一个麻将。
“阿颢,讲嘢!”阿婆见他沉默,火气也上来了,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身体因为激动晃了一下,又被老妈及时扶住。
“冤有头,债有主。”她摆手推开老妈,“你噏声唔出,冇人知究竟发生咗咩事,阿婆更冇办法同你做主!讲!”
“陈惠芳!你咩意思!”七姨婆尖叫起来,被阿婆一记眼刀横过去,后面的话硬生生噎回了喉咙里。
阿婆的视线又钉回陈君颢脸上,顺便扫了眼老爸的手。
老爸犹豫了下,还是松开了钳制。
手臂骤然一松,酸胀感顿时密密麻麻爬了上来。
陈君颢沉默着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片刻,才犹豫着张了张嘴。
“我……”他眼角下意识往虚掩的大门那一瞥。
有道影子在门缝后一闪而过!
他心里猛地一沉,瞬间把到嘴边的话全咽了回去。
陈君怡?!
不是让她别上来的吗?!
阿婆顺着他的目光也投向门口,却什么也没看到,眉头皱的更紧了。
“睇咩?门口有嘢?”阿婆问。
陈君颢摇摇头,紧咬着唇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模样。
阿婆叹了口气,看向鼻青脸肿的何星:“星仔,你讲!”
何星放下捂着脸的手,露出那半边红肿的脸颊和破裂的嘴角,挤出个无辜的笑:“可能……同颢仔之间有咩误会呱……”
“误会?!”
陈君颢浑身一震,刚压下的怒火瞬间又跟炸药桶似的被点燃了。
“你敢再讲多次!”他猛地抬头向前一冲,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喷涌而出,却又被老爸和舅父死死拦住,“你敢话你问心无愧?!”
“陈君颢!冷静啲!”老爸厉声吼道。
“何星——!!”
陈君颢被拦着,只能死死瞪着那张虚伪的笑脸,脖颈间青筋暴起,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得几乎扭曲,“你敢唔敢承认!你对九岁嘅细路女做过啲咩——!”
“你够唔够胆承认——!!”
“你十年前有冇对我阿妹郁手郁脚——!!!”
“当啷——!”
门外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倒在地。
陈君颢这石破天惊的指控,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盆冰水,瞬间引发了更剧烈的暴沸!
“九……九岁?”
“星仔?唔系呱……”
“佢阿妹?……陈君怡?”
所有亲戚,无论男女老少,全都难以置信地转向何星,又惊疑不定地看向近乎疯狂的陈君颢。
整个客厅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几个被吓坏的小孩,捂着嘴在妈妈怀里压抑的抽泣声。
何星愣了好一会儿,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