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发送。
不出所料的,石沉大海。
外边雨下得挺大,梁家耀回来时外套都湿了大半。
“真要死了这鬼天气。”他嘟囔着收好伞,转身就把一袋热乎乎的包子塞进陈君颢手里,“先吃,不够还有,买多了。”
隔着塑料袋都能闻到肉香,陈君颢捏了捏蓬松的包子,扯扯嘴角:“谢了。”
“谢毛。”梁家耀拍掉身上的水,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盯着他看。
“干嘛?”陈君颢瞥他一眼,忍不住皱眉。
“看你啊。”梁家耀伸手想碰他脸颊,“你这……”
陈君颢偏头躲开:“别搞。”
“跟你家那位吵架了?”梁家耀缩回手,指指自己的脸,“扇这么狠,破相了都。”
陈君颢没吭声,低头咬了口包子,慢慢嚼着。
梁家耀又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昨晚……没事吧?”他往后靠靠,抱起手,“半夜打电话说阿婆有情况,又不让我叫醒阿怡。”
“没事,”陈君颢说,“做了个微创,暂时回ICU观察两天。”
梁家耀愣了下,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叹了口气。
“就打算一直瞒着她?”
“不是瞒,”陈君颢垂下眼,“只是想让她少操点心。这件事已经够她累的了,阿婆那边……我看着就行。”
“那你呢?”梁家耀问,“你不累吗?”
陈君颢微微一怔,扯了扯唇角:“陪个床而已,能累到哪去。”
“狗屁!”梁家耀瞪他,“你忽悠别人可以,少特么忽悠我!我妈胃癌住院那会儿,我就跟我老爹轮着陪,光呆两三天我都快累傻了。”
他掰着指头继续说,越说越激动,“又要管吃喝拉撒,又要管洗脸刷牙,打针吃药的还要计时计量,半夜还要注意状况,睡觉都没个踏实。”
“还有医院那氛围,阴森森的,怨气重得要死。我妈住的还是多人间,隔壁床癌痛痛得受不了在那嗷嗷喊,我听着都难受,待久了谁受得了。”他看了眼陈君颢,“你还能连着守上个把月,我都怕你精神失常。”
“那是你没我意志坚定。”陈君颢淡淡回了一句。
“还意志坚定,你黑眼圈都挂颧骨了!”梁家耀在自己脸上划了两个圈,“你看看你现在,跟个丧尸一样,是要吓死谁?要不是我扶着,你都能直接命丧警察局,今晚就上TV现场头条!”
陈君颢没接话,只低头又咬了一口包子。
梁家耀见他不吭声,“啧”了一下,陪他安静坐了一会儿。
“耀。”
“干嘛?”
“你……”陈君颢顿了顿,声音涩得厉害,“小乃有联系过君怡吗?”
“应该没有。”梁家耀斜他一眼,“怎么?”
“他走了。”陈君颢声音低了下去,“被我气走了。”
梁家耀愣了两秒,难得的没安慰他。
“你活该。”他说,“整天泡医院不回家,谁跟你拍拖谁受罪。”
陈君颢很轻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离家出走了?”梁家耀问。
陈君颢默默点了下头。
“你俩演狗血剧呢?”梁家耀说,“八点档黄金剧场的那种?”
陈君颢给他竖了个中指。
“你说你老把这些事往自己身上揽干嘛?”梁家耀往后靠了靠,看向门外飘扬的雨丝,“别说是人姜乃了,我看着都来气,你是机器人吗?不累吗?你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壮丁。”
“……你不懂。”陈君颢说。
“是,我不懂你这种富贵人家大少爷的恩恩怨怨。”梁家耀换了个坐姿,把手搭到他椅背上,“但说真的,就这次,我也觉得你过分了。”
陈君颢扭头看着他。
“换做是我,”梁家耀指了指自己,“我妈要有什么事,我当然会第一时间冲回去,但我不会像你这样,”他又戳了戳陈君颢肩膀,“只会让阿怡在家里等我。”
陈君颢盯着他没出声。
“作为前·失恋者联盟长老级成员,我非常有经验地告诉你,”梁家耀拍拍胸脯,“拍拖讲的是承诺和陪伴,你看我,追君怡这么多年,靠得是什么?随叫随到,连一次迟到都没有,妥妥贴贴,有求必应!要用行动说话嘛,没点诚意怎么行。”
陈君颢嗤笑一声:“那你追到了?”
梁家耀挑眉,一脸嘚瑟:“你说呢?”
陈君颢盯了他两秒,抬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掌。
“我靠……”梁家耀吃痛捂着脑袋,“为师是在给你传授经验!”
“不需要。”陈君颢吃了口包子,“我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打算怎么办?”梁家耀问,“撒泼打滚撒娇耍赖啊?”
陈君颢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接着嚼,没说话。
“你得先承认错误。”梁家耀语重心长地说,“比如什么‘我不该整天泡在医院不回家,惹你生气’……”
“不是这个。”陈君颢低声打断。
“咩?”梁家耀没听清。
“不是这个,”陈君颢又说了一遍,“……不全是这个。”
梁家耀看着他,又扭过脸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难道还因为那件事?”
“什么?”
“就那个,”梁家耀比划着,“你跟阿怡打哑谜,然后她骂你大傻逼那个。”他顿了顿,试探着问,“姜乃也骂你大傻逼了?”
陈君颢一愣,苦笑一下:“滚。”
“夫妻吵架不都床头吵架床尾和嘛,”梁家耀悻悻缩回脑袋,晃了晃腿,试图缓解气氛,“早点承认错误,回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哄哄不就好了?姜乃虽然有时候看着不好相处,但其实心软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君颢没说话,盯着手里的半个包子发呆。
“所以他现在去哪了?”梁家耀问。
“……不知道。”
梁家耀愣了一下,又问:“你没追上去?”
陈君颢沉默片刻,摇摇头:“我妈刚好来了电话……然后我就去医院了。”他声音哽了一下,说得有些费劲,“然后就……没他消息了。”
“你这、你……你真是……”梁家耀一时语塞,抓了抓头发,半天才憋出一句,“……造孽啊。”
最后一个扭曲撕裂的失真音效砸下去,音乐戛然而止。
姜乃敲了空格,看着屏幕里张牙舞爪的包络线,没说话。
何启华吸了口柠檬茶,挑挑眉:“你写的?”
姜乃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何启华又喝了两口,才把柠檬茶放到一旁,拉过椅子坐下,熟练拖动进度条,把曲子又重头听了一遍。
乐声再一次从音箱里冲出来,刺耳,狂躁。
没多少旋律,就是一股子不管不顾的躁郁怒气,拆筋剥骨地往外掏。鼓点又重又急,像是对着沙袋往死里抡拳头,震得人骨头缝里都在颤。
何启华没说写得好不好,只是坐直了些,调出混音台,一轨一轨地仔细听。
“这里,中频太脏,跟低频打架了,”他忽然点了点其中一条轨道,“压缩器attack调快一点,把齿音压一下……Bass失真可以再拉高一点点,Lead高频别切那么狠,喇耳朵。”
他说话一如既往的不客气,手上动作却没停,有条不紊地调着插件参数,不时敲下空格检查效果。
姜乃坐在一旁安静看着,视线跟着他的鼠标移动,默默记下。
屏幕上的波形被他几下拉扯,变了形状。
那股横冲直撞的怒气还在,却像是突然被套上了缰绳,变得更有层次,更锋利,也更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