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嘉洋本来在和阿公比划什么,看见陈述后一下朝他小跑过来。
“陈老板,我撵不走雷达!”向嘉洋告状,“它今天好像特别粘着我。阿公怕大狗,他们暂时还没办法和平共处。”
陈述一下笑了,没说缘由。
他摘了手套在向嘉洋后脑上轻轻摁了摁,手指还顺了几下发丝。
这是一个安抚意味的动作。
说不上很亲密,但对向嘉洋而言,这是冰镇杨梅。
和青柠汽水泡在一起,是恋爱的味道!
“说了它喜欢你。”陈述打了个响指,给指令,“雷达,去地下室。”
蹲在地上守护阿公和向嘉洋的杜宾马上起立,雄赳赳气昂昂、功成身退般地下楼梯。
晚饭时间向嘉洋带阿公取了外卖,钛谷学徒多,盒饭加菜一共十几个盒子,摆了一大桌,阿公因为是聋哑人,总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坐在座位上有些拘谨,向嘉洋就干脆帮他和一众如同饿死鬼的人手里抢菜,还帮阿公摆好了碗筷。
虽然年纪小,可是向嘉洋并非不会照顾人,相反,他很懂分寸,体贴细心,不会让任何人在面对他时感到不舒服。
陈述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视线在向嘉洋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久了。
“看傻了吧?”简凡贱兮兮地凑过来,手抵上陈述肩膀,“述哥,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了,我们洋很受欢迎的,男女老少通吃。”
陈述拍开他手,散漫一笑:“别没个正经。”
他照例没有把简凡的撺掇当一回事。
晚上陈述安排了穿孔,属于加班,钛谷其实一般九点后不营业,店里员工几乎都走了,陈述一直熬到了十点多才送走最后的客人。
忙完一天后的疲惫感袭来,陈述站在消毒器械旁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颈,拿起手机,里面全都是工作消息。
他忽然想到,要是向嘉洋不在店里了,那可能就没人能和阿公无障碍交流了。
会有些可惜。
陈述揉着发酸的脖颈走出来,钛谷待客区亮着一盏不太晃眼的灯。他脚步一顿,视线转了圈,在前台捕捉到个黑色的脑袋。
向嘉洋伏在桌上,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
陈述动作慢下来,随后走过去。
可能是听到脚步,向嘉洋抬起头,和陈述对视。
入夜的风铃岛像童话般有魔力,向嘉洋一睁开眼睛看见陈述的帅脸,心情都云开月明。
“陈老板。”向嘉洋起身和他打招呼。
陈述问他:“怎么还没走?”
“等你呀。”向嘉洋说。
“等我?”陈述微微扬起眉。
“简凡说你今晚要加班,他们都走了,我想着你要是一个人出来会不会太孤单,万一你怕黑怎么办?”向嘉洋的语气太过坦然了,好像在和朋友说话般,“那我肯定要留下来等等你。”
他每一次开玩笑说些什么,陈述都是真的觉得好玩。
怕黑的谬论暂且不提,陈述笑了:“确定不是想蹭车?”
向嘉洋很喜欢陈述那辆保时捷,送他回家时一路上都爱不释手地摸着方向盘,把雷达送回去也要念叨两句,叮嘱陈述下次开车出来时要小心些,因为向嘉洋倒车入库时没压准线,他技术还是有点生疏。
陈老板有雅兴和他闲聊,向嘉洋也顺着接话,笑着唇边有很浅的酒窝。
“怎么办,还真的是想蹭车,陈老板你下次不要戳穿我!”
陈述说送他回家,“走吧,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向嘉洋跟过来,和陈述保持半米的距离,笑,“陈老板辛苦了,我坐着等都累,你还要站着给人打钉子,肯定累坏了。”
向嘉洋说话声音和钛谷店门口挂着的风铃一样。
叮叮当当,清脆,干净,悦耳。
陈述有种自己在被他哄着的错觉。
“陈老板,你家还有别的车吗?”向嘉洋问。
“有。”陈述拉开副驾驶车门,手抵在上面,护着向嘉洋脑袋,看着他坐进去后才道,“喜欢就送你一台,自己挑。”
向嘉洋:?
他系着安全带的手都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缓缓转头,看着陈述的侧脸,“果真?”
“总裁,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向嘉洋礼貌询问。
陈述低低笑了几声。
很好听,带着磁性,像羽毛撩拨耳廓。
“不用你出卖身体。”陈述说,“放心。”
向嘉洋嘴比脑子快:“我出卖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下轮到陈述沉默了。他眯起眼睛,视线往向嘉洋那扫了一下。
这一眼让向嘉洋瞬间正襟危坐。
果然,几秒后陈述就道:“哪儿学来的?”
长辈要训话了。向嘉洋想。
陈述:“说了不需要你出卖身体。跟别人就更不行。”
“缺什么找我,懂吗?”
“懂了。”向嘉洋应得乖巧,“不找别人,找你。”
他这话讲得暧昧不清模棱两可,陈述车速都开得快了些,但到底没再继续说什么。
保时捷开入南汐巷。
晚风里带着海水的咸湿,打在脸上如柳絮拂面。
黑车缓缓停在民宿门口,路灯下有蚊虫和飞蛾聚集,橘黄灯光的笼罩中,一个佝偻背影的人影站在那,向嘉洋立刻下车走过去。
“阿公?”向嘉洋扬起手挥挥。
阿公看见了他,但没想到向嘉洋会从陈述的车上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阿公。”向嘉洋在灯光下比划手语。
阿公穿着洗到发白的褐色短袖,从地上拿起一个竹箩筐,递给向嘉洋。里面是两个小西瓜,瓜皮上还带了一点土,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剩下的塑料袋则装满了颜色鲜艳的青椒红椒,圣女果,还有土豆。
“给我的?”向嘉洋问。
阿公点头,他张嘴,嘴唇蠕动,最后还是给向嘉洋比划手语,不太成熟,向嘉洋看了一会儿才懂:“谢谢我和你一起吃饭?”
“是说帮你夹菜吗?”
向嘉洋笑容灿烂:“没关系!阿公你太客气!”
他在风铃岛住了一段时间后,说话语调也和岛上的居民一般带了点吴侬软语的意味,稍有区别,但反正是南方口音,暖洋洋的,黏糊而亲切,很可爱。
向嘉洋抱着竹箩筐,和阿公弯腰鞠躬道谢。
陈述就站在车边,阿公不仅怕大狗,也怕大狗的主人。或许因为陈述是混血,他的五官总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阿公在钛谷也几乎不和陈述交流,最多和简凡一起擦擦桌子。
“啊。”阿公艰难地发出一个单字音节,扯了扯向嘉洋的衣服。
“怎么了?”向嘉洋问。
阿公伸出手,干枯如老树皮的手指上全是岁月的痕迹,在向嘉洋眼前晃了晃,比了个“一对”的手势。
两拇指还抵在一块,贴了贴。
向嘉洋一下咳嗽起来。
“在说什么?”陈述走过来。
向嘉洋看他:“阿公问...”
“嗯?”陈述没听清,压下腰,“什么?”
“阿公问我们是不是一对。”向嘉洋脆生生道。
“....”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阿公问的。”向嘉洋欲盖弥彰道。
陈述顿住,说不上来是无奈还是什么,他站在那没动,笑着对阿公摇了摇头。
阿公却开始了一串有些激动的演绎。他先是高高举起手,拔地而起,又指指眼睛,做了个把什么东西推到脑门上的动作。
向嘉洋连蒙带猜:“...是说人吗?”
他两指并拢做小人走路状。
阿公“啊啊”地点头。
“戴墨镜?这么高?”向嘉洋说,“萧思越?”
阿公在琢磨向嘉洋的嘴型,好像对了,他又继续比划,这次是指着喉咙,然后大概举了个高度,再伸手在胸前划了一圈,书写状,像是画画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