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想知道?”她又问。
“嗯。”
白薇用手指梳理了一下两鬓的长发,直到把长发全部整整齐齐地束在耳后,才开口讲述起来,语调平静,像是说着毫无波澜的邻家女孩的故事一样。
“现在再回想起来也同样是个没有什么特色的Story,不过是一个刚刚离异的富有女人和一个在中心广场画画的潦倒画家之间平淡无奇的故事。说富有,其实也只是有钱而已,没有孩子,没有爱qíng,对世界没有额外的牵挂。
一个周末的huáng昏,我路过中心广场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戚风。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东方人的面孔,我便多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马上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画一张肖像画。
他的身材高大而瘦削,说这话时脸上挂着英俊而纯真的微笑,简直是个如同孩子般的男人。我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不会再为谁动qíng冲动,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只用了一个笑脸,便轻松击溃了我经营多年的心理防线。我靠在公园的长椅上,第一次做了他的模特儿。
我们相遇了才不过一分钟,我便任由这个长着东方面孔的男人肆意审视着我身体的每个部位。白色的喷泉在他身后发着炫目的光,附近教堂的钟声在这时响了起来,白色的鸽子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落日悬在天边无声地燃烧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异常汹涌的qíng-yù来。大概是一个人在异国太过寂寞,孤孤单单的我不想再一个人继续孤单下去,所以,不管你信不信,有些qíng,真的是命中注定。
前三十年,我也曾悸动过,勇敢过,热恋过,也寂寞过,却始终不曾为谁疯狂过,而所谓的真命天子,他根本不需要等三十年,他只需要一分钟,便让我彻底沦陷。从我与他相遇,到成为他的模特儿,到他为我画完第一幅画,到他问我要电话号码,到他知道我公寓的地址,到他送花,到跟他上chuáng,他一步一步走进我的生活,我一步一步往后退缩,为他腾出所有的地方。我是真的拿出所有的时间和经历去陪伴他,拿出所有的ròu体和欢愉去侍奉他。因为爱他,我变得卑微,但心里,却为那卑微,感到高兴,因为那是为他而生的卑微啊。
我也曾想过,也曾不甘过,他凭什么,凭什么可以如此摆弄我,凭什么可以对我为所yù为,而我丝毫不敢反抗,但是那些不满,委屈,忧伤,却又在他到来的那刻,烟消云散……”白薇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表qíng戚戚地笑着问:“这故事,是不是无聊得很?”
☆、取款透支
“完全不。”我肯定地说。
“其实,我一直有一种偏见。总觉得爱qíng对男人来说,是参与;对女人来说,是“卷入”,匆匆忙忙,跌跌撞撞,身不由己。男人往往在爱qíng中’取款’,而女人往往在爱qíng里‘透支’。”
“所以,你爱上了艺术家,为了避免这种不必要的’亏损’?”我问。
白薇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故意的哦。”她说,“我是这么认为的,艺术家也会始乱终弃,也会心灰意冷,但是至少他们真诚地爱过。‘真’才是艺术家同虚假艺术家,以及大多数普通人之间的分水岭,所以,戚风死了,独独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既然你们如此相爱,最后又为什么要分开呢?”我好奇地问。
白薇攸然停止了笑容,抿着嘴唇不甚熟练地喝了一口红酒。
“林秋,你觉得什么样的爱qíng才能算幸福呢?”她歪着头凝视着我,还未待我回答,又继续补充道:
“如果两个人互相喜欢,并且都对爱qíng还抱有纯真的幻想,都心地善良,对彼此忠贞,都热爱艺术,热爱生活,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幸福吗?”
“当然!”我说,“如果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都不能幸福,那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才能幸福?”
白薇摇了摇头,仰头一口喝光了杯中所有的红酒之后,缓缓说道:
“在遇见他的那个huáng昏,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做了他的模特,陪着他一日又一日在画室消磨,这种笃定的信念慢慢变成了想要逃离的冲动。我自诩勇敢,却始终不曾为谁勇敢过。在爱qíng里,对于对方的索求,我很快便感到怯懦。有些女人总以为一旦同谁上了chuáng,便已经是把自己的百分之百全jiāo给了对方。其实,在爱qíng里,身体只是很小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人最终需要jiāo付的,是各自独立的灵魂。在爱qíng里,戚风对我的灵魂所求甚多,让我最后不堪重负,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