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飞雪十二天(41)

2025-10-25 评论

  他喃喃道:“吾生也有涯……”

  闻于野听见他声音,转过头来:“怎么了?”

  卞舍春长舒一口气,摇摇头,开玩笑似的说:“我感觉我悟了。”

  “悟了什么?”闻于野笑道。

  太深的思考总是私密的,不便也不好意思与人道,卞舍春含混着说:“创作吧。”

  一般人听这话,多半是觉得他有了灵感,但闻于野看了他一会儿,却笑而不语,给他鼓了两下掌。

  卞舍春莫名其妙,又有点窘迫和熨帖,复杂的情绪揉成了眼里浓郁的笑意:“干什么?”

  “恭喜你,”闻于野说,“虽然不知道你具体在想什么,但你的表情,像是想通了什么困扰你很久的事。”

  沉默时不见得,但闻于野认真跟别人说些什么的时候,身上竟有一种兄长般的气质,是一种当惯了“主心骨”的人身上才有的循循善诱。

  他跟着卞舍春方才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雪山,心中感慨,计算机第一次对他说“helloworld”的时候,他应该也是那样的表情吧。

 

 

第30章 暴风雪山庄

  12月24日,寒潮长驱直入地攻占了几乎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许多路段被封锁,闻于野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航班信息,有几班已经被取消了,而他明天飞回奥斯陆的那班至少目前还挂在页面上。

  剧烈的暴雪浸透了极夜,长天与土地上蛰伏的生命都灰败一片,散发着混沌的光,那是地平线下的太阳用散射的余亮映照着铺天盖地的雪色。

  这光并不明亮,但它蔑视了时间的流逝,让晨昏朝暮都变成一道没有方向的线,好在民宿的窗帘厚厚实实地将它挡了回去——在这个房间里,卞舍春睡觉的时候规定为黑夜,而他醒来的那一刻清晨才到来。

  “早上好。”他慢吞吞地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杯果汁,眼睛也没睁开,跟闻于野含糊打了个招呼。刚从光怪陆离的梦里缓过来的思绪信马由缰地飞驰,想着这一觉睡得真爽,之后要是搬家就买个遮光好的窗帘。嗯,要是搬家的话搬去哪儿呢?……

  闻于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13:26”,睁眼说瞎话道:“早上好。”

  也不怪他起得晚,这人昨天不知道是从麻将还是鱼油里得到的启迪,大半夜突然灵感爆发,奈何没带键盘,借闻于野的电脑马不停蹄地敲了七千字——在闻于野睡着之前,他记得是这个数。

  但是醒来之后,又少了两千,大概是大作家对自己太挑剔吧。

  卞舍春没跟他强调别看文档内容,但闻于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点进去看,只是顺手帮他备份了。

  但是他似乎多虑了,因为卞舍春跟他问好完的下一句就是:“看了吗?讲讲读后感?”

  “……没看。”

  卞舍春似乎愣了一下,木木地咽下去一口冰镇的果汁,似乎醒了醒神,这才笑了:“也是。不过你可以看。”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恨不得在外面叫他网名,现成的文稿到了手上一定要大肆品鉴一番,头一回认识正经人,卞舍春还有点不适应。

  闻于野得到了批准,光标一下子就移到了那个文档上,但还没来得及点开,他又回过头问:“你不饿吗?”

  卞舍春点了点头。

  闻于野顿了一下,结合题干,心想,这意思是饿还是不饿?

  见他不说话,卞舍春似乎也反应过来这个点头的指代不明,不禁想起来之前在盘山公路上那句“你这是饿了吧?”,笑了起来:“还好。”

  “烤了面包,”闻于野指了指厨房,“不过现在可能有点冷了,你可以再热两片。”

  卞舍春移步去了厨房,边捻着面包,撕成片往嘴里塞,一边乐道:“我们住在如此天上人间的地方,就吃点面包片啊?”

  他话语里没有抱怨,倒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调侃。四个人认识的作物凑不出五谷,在这地方住着也不知道是《花儿与少年》还是《变形计》。

  闻于野也有点不好意思,提议道:“晚上还是吃点别的吧?”

  卞舍春思考了一下,竟然无法从那些“看着比较眼熟买来总有用处吧”的食材里构想出一道他能说得出口的菜品!

  闻于野看着他凝重的脸色,有点想笑:“怎么?”

  “我在想啊,”卞舍春干巴巴地勾了一下嘴角,“我下一次想要走出舒适区的时候,就写个当厨子的角色吧。”

  “你也可以写乡土剧,丰富一下你为数不多的生活常识,”鬼一样突然冒出来的蒋女士吓了他一跳,“我还蛮爱看的,还能给我奶奶看。”

  卞舍春随口乱应:“我争取吧。”

  路之苹看上去起得和他差不多晚,眼睛也没完全睁开,没骨头一样挂在蒋艳辉身上。

  卞舍春笑着问:“小路又是几点睡的?”

  蒋艳辉冷冷地指着他:“小路是你叫的吗你就叫?”

  “好好好,”卞舍春翻了个白眼,又端出一副温和的笑相,“小苹几点睡的?”

  蒋艳辉:“……也行吧。”

  路之苹一下子感觉卞舍春在她心中的形象变得很慈祥,默不作声地拍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和你们聊完就睡了。”

  “她就是单纯地爱睡觉。”蒋艳辉解释道。

  路之苹点点头,睡眠被她看作非常正当的爱好。

  卞舍春表示理解,同时和蒋艳辉无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路之苹这少说也睡了十一个小时有余,但她之前为了不让在蒋艳辉面前的伪装被揭破,竟然能做到每天大清早从青旅跑去她酒店大堂坐着……果然爱情使人失去自我啊。

  也不准确。他又瞄了一眼还在犯困的路之苹。爱情让人坚信自我也说不定呢。

  四个人又一道坐到客厅里,各玩各的手机……各加各的班。

  闻于野不必多说,他一直很爱利用远程上班的好处赚外快和加班费,卞舍春有一阵还在心里编排他是不是有什么“几小时不敲代码就浑身难受”的毛病。而蒋艳辉也腾出空来开始写教案,有个老教师突然脑梗去世,她刚接到通知,年后她就要被调去当班主任了,一焦虑下单了三瓶防脱洗发水。卞舍春则终于有了点编剧的自觉,哼哧哼哧敲了半天。唯一还没出社会的路之苹同学见状,也不好意思再刷短视频,坐起来打开了超星学习通……

  一时间这本该是度假圣地的小别墅充斥了一股格子间般的气息,俩小时过去,还没被社会磨平棱角的路之苹率先抗议:“我们不是来玩儿的吗?”

  “也是啊,”蒋艳辉做PPT也做烦了,充满怨气地“啪”地一下把电脑屏幕拍下去,又被窗外的暴雪浇灭了气焰,长叹一口气,一侧身便躺平在了沙发上,“笼中鸟,何时飞……”

  路之苹安慰地拍了拍她。

  闻于野回过头看了她们一眼,卞舍春了然道:“她有时是会这样。不用意外,和我玩在一起的能有什么正常人?——除了你。”

  卞舍春此时正接受着缪斯的洗礼,创作之神的眷顾,感觉全身都沐浴在罗浮宫的光辉之中,简直神清气爽容光焕发,连带着腱鞘都不那么疼了。他一面继续敲着键盘,一面抛出了一个他从起床就开始思考的终极命题:“晚上吃什么?”

  此话一出,客厅里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呃——”“嗯——”的沉吟之声,但迟迟没有人给答案。

  他长叹一口气,图穷匕见道:“我想吃火锅了。”

  “我也想。”

  “我也想。”

  “我们的水平不会把厨房炸了吗”闻于野十分现实地诚恳发问。

  “不会吧,”卞舍春思考道,“这个得看锅吧。”

  蒋艳辉发挥了百分百的执行力,再开口时声音就响在了几十米外的厨房,隔着玻璃远远喊道:“这儿好像有个电磁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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