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是闻的考场依旧在走廊第一间教室,江荻和他隔着几个,却也不是最末尾了。
到学校时考场里已坐了不少人,其中不乏有平时压根不把考试放在眼里的。
事实证明梁主任的法子很奏效,谁都想赶在毕业前把自己的黑历史留在高中不带走。
江荻和陆是闻在考场门口分了头,到座位坐下,掏出单词册打算再背背。
他身后的位置还空着,江荻不经意扫了眼,桌角贴纸上写的居然是吕科的名字。
江荻掏手机看眼时间,平时这个点吕科应该已经给胡小蝶送完饭,回教室补觉了。今天居然还没到?
考场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坐满。
又过了十几分钟,监考老师也到了,开始吩咐大家把课本收起来,手机交到讲台上。
江荻把单词册塞进书包,拎着拿到统一位置放好。
视线再次落向那个空着的位置,这会儿人一多就显得格外突兀。
监考老师走到座位前确认学生信息:“有谁认识这个叫吕科的同学?”
“我。”江荻走过来。
监考老师皱眉:“他请假了?”
江荻没听说,昨晚吕科还在群里问考完试去哪儿庆祝,活跃得很。
“我联系下他。”江荻道。
监考老师对学生带手机这件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闻言点点头:“快,还有十分钟开考。”
江荻拿着手机出了教室,拨通吕科电话。
接连几次都没人接。
江荻眉心微微蹙起,隐约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正当他再一次拨电话时,吕科的号码先一步切过来。
江荻迅速按接听。
“你特么搞什…”
江荻话音一顿。
电话里非常嘈杂,伴随着还有“哐当哐当”的噪音。
江荻记得这个动静,应该是老城香油作坊机器运作的声音。
他没说话,耳朵凑近听筒——
“大哥你们行行好,我今天真有急事!!”
说话的是吕科,随着话音还在挪动脚步,像是被人围了。
“去你妈的!有急事还来给那臭娘们送饭?你是她养的狗啊?!”
有钢管划地,朝吕科逼近,吕科吓得快哭了:“别别别,哥你们就说是钱的事还是人的事?钱我有,你们要多少?”
“妈的快看他身后藏了什么?!”
有人大骂,接着一阵骚动,只听吕科“啊”的惨叫,钢管结结实实夯在身上,发出沉闷撞击声。
电话“嘀”断了,也不知是被强行挂的还是手机砸坏,只剩机械冰冷的忙音。
嘟、嘟……
江荻试着再打,对方已暂时无法接通。
一只手从身后拍了下江荻肩,江荻一惊猛地回头,迎上陆是闻深色的眉眼。
他愣了下,眸底的冷意这才慢慢褪去。
陆是闻手里拿着瓶矿泉水,江荻伸手接,陆是闻握着没松。
“怎么了。”陆是闻问。
江荻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陆是闻看着他正要再问,监考老师从考场探出头。
“同学,快进考场了!”
江荻抿唇吸了口气,摇摇头:“没事。水给我,你赶紧回去考试。”
他说完用了点力从陆是闻手里夺过水,转身回教室。
陆是闻抓住他胳膊:“关逢喜出事了?”
“没有。”江荻不耐烦啧了声,“好好考,考完门口等我。”
陆是闻静静注视他脸,在监考老师又一次出声提醒他们马上打铃时,轻轻松开手。
江荻快步进入考场。
清脆的铃声响彻校园,监考老师打开试卷袋,一抬眼见江荻还握着手机站在那儿,拍着讲桌催促:“干什么呢!手机交上来回你座位,要发卷了。”
江荻抓手机的手紧了紧,再次朝那个空荡荡的座位看了眼。转身朝监考老师鞠了个躬。
下一秒从后门跑出去。
……
*
校园里寂静空旷,除了高三年级在考试,高一、高二也正在上课。
潮湿的塑胶跑道被太阳暴晒,蒸腾起一股类似橡胶的味道,让人喉咙发紧。
江荻来到体育器材室后面,熟练的找砖头垫脚。
也可能是这处逃课胜地被梁主任发现了,江荻找了半天愣连一块砖也没见着。
头顶的烈日明晃晃很刺眼,一滴汗从额角滚落。江荻捋起袖子擦了把,嘴唇抿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堵吕科的人是谁?
他这人怂得很,应该不会跟人结仇,是冲自己来的?
吕科总跟他混在一起,被连累到了。
……
……
陆是闻应该已经在考试了吧。
结束前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
该怎么跟他解释。
……
……
陆是闻会生气。
……
……
但难道就不管吕科了?
……
……
江荻心里一团乱麻,动作却不敢停。他侧目看向不远处停着的自行车,好像是门卫大爷的。
江荻上前将车扛起,生锈坏死的锁不经拽,被他狠扯几下从中断开。江荻把自行车立在墙下,一只脚踩了上去,手扒向墙沿。
就在他要借力翻出去时,视线一瞥看到腕上的手串。
沾了墙灰,原本乌沉光滑的表面浮起薄薄一层白。
江荻翻墙的动作无声地停住。
片刻后,他重重闭了下眼,咬牙骂了声,手一松跳回墙下。
掏出手机,拨通陆是闻的电话。
他知道陆是闻的手机已经交了,就算打也没用。但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在跟他讲,必须、必须得让陆是闻知晓这件事,起码要告诉他自己去哪儿了。
他答应过的,不会再一声不吭擅自跑掉。
手机沉闷的震动声自身后传来,在安静的校园里尤为清晰。
江荻怔了下,呆呆回头。
陆是闻不知何时正沉默地、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
敛眉瞥了眼手机,将其挂断。
江荻看到陆是闻像是很轻地松了口气,眸中深不见底的沉郁慢慢缓和下来。
抬脚朝他走近,站定。
陆是闻没有告诉过江荻,他其实一点也不会说谎。看着江荻从教室后门跑出,一路狂奔下楼,去到器材室,踩着自行车翻墙,陆是闻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揪起。
还是没改。
他毫不犹豫的选择跟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直到看见江荻翻墙的动作停下,焦急却还是先给他打来电话时,陆是闻紧绷的神经才总算有稍许放松。
他伸手,揉了下江荻的头:“乖。”
江荻想说你特么是鬼么,走路不带一点动静。但现下没时间,江荻简短跟陆是闻交待了电话里的内容,以及自己听到香油作坊的声响,两人从后墙一翻而下,朝着油坊跑去。
陆是闻在路上直接报了警……
……
*
吕科的手机摔在地上,被人用钢管狠狠砸了几下彻底坏了。
他脑瓜子嗡嗡响,适才给江荻打电话被发现,他的后脑勺、膝盖和后背接连挨了好几下,现在胃里翻江倒海一个劲犯恶心。
额头有黏稠的液体流下来,吕科看到为首的黄毛在他面前蹲下,用手扇他脸:“就是你在追胡小蝶?”
吕科对这人有印象,之前从胡小蝶小老妹那里看过他和胡小蝶一起拍的照片,就是那个脚踩两只船被胡小蝶发现的狗逼渣男。
特么的不是被教训了一顿跑路了吗。
“就是他!”黄毛身后的人接话,吕科认出他是胡小蝶隔壁班的。为了追胡小蝶,吕科几乎快把技校的人认全了。
黄毛身后的人不屑道:“像条狗一样,没事就往技校跑,胡小蝶根本瞧不上他。”
黄毛往吕科脸上吐了口痰,目光一瞟看到摔在一旁的饭盒,起身拿脚踢到吕科面前,再次蹲下身扒拉那些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