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发生的事也合理了起来,难怪那天散场后,就接到了贺一言的电话,稀里糊涂被戏弄一番。这人报仇呢。啊,所以后续的跟进是他为了防自己摸鱼?
急在线等,当着领导的面讲如何忽悠领导和摸鱼,以后该怎么面对。
“你没记错。”贺一言还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两腿分开,不做号令。这其实是个非常耗人心志的状态,对于被凝视者来说。
楚鸿攥着裤子,思索贺一言这般模样是为何。
“您、您坐在这儿多久了?”死嘴,问的什么问题!
贺一言眉峰一敛,上抬眼皮,幽幽道:“一整晚。”
有点想打颤,楚鸿:“啊?我不是偷鸡摸狗的人……”不用监视我……
贺一言说得似真非真似假非假:“我怕你因误吸呕吐物窒息死亡。”
楚鸿左右看看:“啊?我、我没吐啊。”
贺一言摊开双手:“万一呢。”
“辛苦了辛苦了……”楚鸿抬手抚额,“让我侧卧就行的。”
贺一言:“你在教我做事吗?”
“不敢不敢,多谢贺总监救命之恩。”楚鸿想遁了,他瞭望一下阳台外,摸摸耳后,缓缓往门口移动,说着:“今天天气还不错呢,我想回去晒晒被子。贺总监您想吃什么点心可以列个清单,回头我一起给您做了,包装好可以储存一段时间呢。今天我就先告辞了。”
贺一言还是保持那副姿态,没有动,不置可否,目送楚鸿别扭离开。
不放他走,也不知道留他在这里做什么。
甚至,自己想象不出来如何面对他,现在,之后。是他自己陷入了混乱。
贺一言起身,来到阳台,发现外面下着绵绵阴雨。
他回到沙发上,把两只狗搂在怀里,却破天荒地闻到了狗味。
疯了疯了。
在普鲁和利多来到家里之前,贺一言的生活更加单调,不知道原来小动物可以给生活带来这么柔软。
小狗像是一种生命活化剂,激发出内心最温和的感觉。它们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你,感知你那些细微的情绪,然后填满你的怀抱。
它们不在意你是否普世的优秀,不在意你是否能把工作做好,不在意你是否过上范本一样规矩的人生。它们在意能不能一起吃吃喝喝、开开心心。
贺一言看过一篇关于“第六感”的文章,讲的是一种在人类婴儿期退化的结构,叫“犁鼻器”。如果爱有物质基础,那就是犁鼻器感受人体外激素,两个人的外激素和谐,那么就互相产生吸引力。国外把这个叫费洛蒙。
人类在不同情绪下会分泌出不同的外激素,狗狗有发达的犁鼻器,它们卷起上嘴唇,露出门牙,偶尔还会皱起鼻子、短暂地停止呼吸、用舌头/舔空气,以感知——
人,你怎么生气了;
人,为什么悲伤;
人,你是个好人;
人,想打我了,快跑;
人,今天有点不一样嗷。
汪汪汪,呜,wer哇wer哇。
Wer、wer、wer,呜汪。
普鲁:多妹,爹子身上有一股从来没出现过的味道!
利多:闻到了闻到了!像很小的时候在别的狗身上闻到过的。
普鲁:我觉得像他不让我们吃的那个东西。
利多冲着贺一言龇牙咧嘴,想让更多信息到达鼻腔底部。
利多:青草、雨、树叶、不开心、饿、离开妈妈……爹子身上的味道变得好乱。
普鲁:真的耶……
普鲁和利多总是很及时地捕捉到他的情绪,给他拥抱。他也乐于照顾小狗、陪狗玩耍、带狗旅游,双方都可以汲取到些什么。
他一直觉得两只狗狗是香的,直到今天。
他突然发现狗有狗味。
狗居然有狗味。
“没关系,爸爸还是爱你们的。”贺一言搂过掉毛大王普鲁,该叫钟点工来吸狗毛了,又把狗放开。
贺一言放横躺下,拉过那床棉被盖在身上,开始放任身体的不受控制。
不受控制地想到楚鸿,想他鼻梁侧边红色的痣,想他外翘的下唇,想他笑起来的样子,想他灵机一动装模作样的眼,想他在地局说要怎么忽悠上司,想他在小城的酒店里晃动的双腿,想他上香时没入山水黄叶的身影,想他开会时软绵绵的模样,想他喝焦糖玛奇朵被腻到的眼神,想他在火光后低头抬眼的脸,想他在车里说生日快乐。
想*他。
贺一言痛苦地捂住头,整个蜷缩进被子里。
TD。
退订失败。
忘了是怎么浑浑噩噩睡着的,醒来时天开始泛黑。
贺一言起来洗漱一番,没什么胃口,但是怕低血糖,他来到厨房,准备煮一杯巧克力。
百分之八十五的可可,加水,加糖,加奶,加香草精,慢慢融化。
过了一会儿,奶盅上冒起咕噜咕噜的小泡,这样的味道仿佛能把空气升到最舒适的温度。
煮好后,他把热巧克力倒进杯子里,吹出几口气后抿了下杯沿,甜蜜涌上舌尖。他想起楚鸿说,巧克力的奥义是二苦八甜。高浓度的可可本身带着苦味,二苦八甜的确是最好的比例。
停,不要想他了。
贺一言突然觉得自己很闲,今天周六,他遏制住了现在立刻马上去公司加班的冲动,给两只狗洗了澡,又给家里做了大扫除,把楚鸿睡过的被套、沙发套都洗了,最后歇下来,发现居然才九点。
怎么又到了漫漫长夜?
打开街机,打了一把宗师曲目,不停出错。烦。
坐到书房,找出一本专业书籍,翻了几页后发现书拿反了。烦。
啊。忘了狗还没遛,下楼遛狗。
出去吹了吹冷风,人终于清醒一些。
他不信了,单身还能单身出病来,看到个男的也能觉得眉清目秀?都是假象,他可以控制好自己,一定可以。
*
那天楚鸿诚惶诚恐地回到家,事后又感觉自己表现得太懦弱了,他在胆怯什么啊。
公司团建,喝出事了单位要负责的啊,贺一言作为医学部的老大,就是该他管啊。就算是拉去医院,让他签字都是无可厚非的。
发挥失常,为什么在贺一言面前会发挥失常。
哦,狗,应该是因为那两只狗,地局的讲座让他心虚。但是贺一言已经报复回来,所以这事儿了了,现在工作上处得挺和谐的。
原则性相处就行。
楚鸿顶着浆糊脑袋去洗澡,一点一点把事情捋清楚。
忽然想到,他真的是因为怕自己误吸而守了一整晚?假的吧。
那他坐那儿干嘛?有床不睡,真怕我偷他东西?太侮辱人了。
楚鸿回忆起睁开眼时看到的那张脸、那双眼,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多看一眼都要坠进去。
呃。楚鸿打了个寒颤,冲掉身上的泡沫。
后续的日子,工作再努力一点吧,让他对我改观?
周末结束,上班。
各种文字工作、年终总结纷至沓来,大会小会不断。
贺一言更是忙得摸不着边儿,楚鸿想见缝插针唠两句都没机会,他可是就坐贺一言办公室门口啊!贺一言要么关着门跟人讲讲讲,要么在会议室跟人讲讲讲,要么去别的部门了。偶尔路过,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楚鸿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具体怎么形容,很不确定的混乱感。不确定贺一言是不是在刻意忽视他,不确定自己面对这种忽视,是否产生了不良情绪。
好像柠檬汁浇在了胸膛,酸、黏,刺激,齁人,朦朦胧胧,乱七八糟。
周三下午,一个MSL的集体会议,贺一言也在。
经理订了奶茶,数量太多,楚鸿去帮忙提进来,大包小包放桌上,然后拆开分发。
楚鸿找到一杯芋泥啵啵的,他记得贺一言说爱喝芋泥。
“贺……”奶茶举在手中,正要递给他。
贺一言侧身,略过楚鸿,探身拿了一杯杨枝甘露,丝滑地扯吸管插杯吸入转身离开,留给措手不及的楚鸿一个冷漠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