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衰期(8)

2025-11-02 评论

  每年缝出一套卷子上架,标题——20XX年全新模拟卷,名师力编。敢卖九十八,医学生的钱真好赚啊。烂良心的钱真好赚啊。

  理想主义者的崩裂,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

  楚鸿意外发现对外宣称来自北医的领导,实际上毕业于一所民办三本,只是学校的名字重复了一部分,北大和北大XX能是一回事吗?两所学校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甚至不在同一个城市,属于登月碰瓷。

  民办三本的领导有鼻子有眼地教他正规医科大的硕士怎么给卷子排版。领导架势起得大,楚鸿以为她要传授什么教研教务的经验,结果领导说节约纸张,咱们把字少的选项一排放三个,于是开始手动删回车敲空格。楚鸿说你把选项全部选中点分栏不就行了吗?领导半天不说话。

  楚鸿天天踩点上下班,领导开会超不经意点拨,咱们教研工作只付出上班这点时间是远远不能成长的。

  天天搁这儿复制粘贴,成长个屁。楚鸿直接无视,于是领导一点都不刻意地在下班前一分钟让他把一页PPT拆成两页,字体放大点。楚鸿裂开了。

  接着他又发现,组里那个天天捧领导臭脚的负责直播的同事,自己考了三次执医都还没考过,居然直播教别人备考。楚鸿碎掉了。

  太草了。

  太太太草了。

  世界原来真是个草台班子。

  他完全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做这些无意义的工作。

  提离职时,曾经用“我们今年招了好几个研究生,你是没有学历优势的,只有多干活让领导注意到哦”来PUA他的HR,改口“你是我们很珍惜的人才,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拜拜了您嘞。

  楚鸿打电话给高中同学闻静姝吐槽,闻静姝比楚鸿早工作几年,她默默地听完,然后安慰道:“是的,上班就是这个样子,世界就是个草台班子。楚鸿,工作只是工作。”

  两人沉默了一阵。

  楚鸿吐了一口烟,在电话这端低声问:“闻静姝,你还喜欢数学吗?”

  “喜欢啊,”闻静姝的语气稀松平常,“但是数学本身和数学相关的工作是两码事。”

  又陷入沉默。

  两人高中时是同桌。常言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楚鸿和闻静姝天天一起吃饭,叽里呱啦从头聊到尾,三年之后竟还是纯友谊。高考完那天抱着花拍了合照,互道前程似锦,两个月后各自收到心仪的录取通知书。

  那时一个热爱数学,一个立志从医,满腔热血的十八岁宛如昨日。

  闻静姝说:“楚鸿,要不你也来申江吧?”

  楚鸿叹了口气:“我看看吧。”

  楚鸿短暂地陷入过一段低沉期。

  关于作为一个普通人,从拿着三好学生奖状的小学生,到还算出类拔萃的初中生,再到有点吃力但努努力成绩也还行的高中生。从期末熬大夜啃蓝色生死恋、早起操场练口语的医学生,到似乎比同辈优秀一些的研究生,再到本专业工作竞争巨大、转行也难混的泯然众人。

  明明一直完成着既定路线上的目标,走出每一步时,在当下都算正确的选择。

  抬头一看,前路尽是迷茫。

  不好的事和不好的情绪,不值得在楚鸿心里留下过多痕迹。

  他很快收拾心情,寻找新的方向。

 

 

第6章 选择性通过(6)

  十月,应届生的离职高峰。不管是自己受不了工作,还是无良公司终于骗到应届生减税,给开除了,总之,初生牛马集体回归牧场,重新等待发配。

  楚鸿南下,来到申江,进了一家小型药企当MSL。

  至于这个岗位到底有什么要求,楚鸿一开始也很茫然,只是在“医学生转行”的tag下常常看见。上网搜了一通,无非是掌握区域治疗学的进展和现状,理解自家公司药物的治疗概念,再去探索临床上未被满足的治疗需求。

  太抽象了。晕字。

  这个岗位在国内历史不算久,在国外也就五十来年。所以不同的药企有不同的架构和岗位职责。

  楚鸿去的小药企根本没形成体系,管理可谓一团乱麻。

  入职收到一大堆医学资料,说需要学习。还没学完呢,一会儿塞过来上市前的零碎工作,一会儿塞过来上市后的零碎工作,一会儿给他拉进内分泌的某个项目,一会儿给他拉进心血管的某个项目。

  属于是一块可以自己移动的砖,哪里需要哪里call。

  楚鸿稀里糊涂忙了三个月,对这个岗位及这个行业还是一无所知。接着传来喜讯,他主要负责的那款药有集采了,所以整个项目组一起被裁掉。

  哈哈。

  失业的同时,毕业前跟着博士师兄混的两篇C刊论文终于姗姗见刊,硬刊在手,楚鸿感觉自己变贵了,可以去够一够更好的公司。

  临近春节,楚鸿喜提漫长假期,和闻静姝在黄浦江边喝酒。

  寒冬腊月,游客不减,华灯之下,江水粼粼。

  两人裹着相当厚的羽绒服,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闻静姝从家里背了一瓶梅子酒并两只晶莹的玻璃杯出来,配上便利店买的蒜香花生,小小晚酌。

  长椅刚好在上外滩那个口子,拍照打卡的游客从这里涌入。这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旁若无人,也算把闹中取静发挥到了极致。

  社会2.0版本的楚鸿不再惊叹于猪能上树,也不再哀怨于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却似泥牛入海。人长大俨然是个变小的过程,个体越来越微不足道,苟且生存。梦、远方、曾经的理想,都化作疲惫,将他挤压在钢筋水泥的林森之中。

  闻静姝说得对,工作只是工作。

  闻静姝问:“楚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找还是回老家?”

  “不要回老家。”楚鸿摇摇头,“我现在已经摸清楚了工作之道,等开年重新找。还是想试试MSL,外企福利兴许能好点,我要去搏一搏了。”

  闻静姝说:“好耶,那还可以一起玩。”

  楚鸿睨着闻静姝,问到:“你呢?不打算找个公司?”

  闻静姝毕业之后就到申江做初中数学教培,最开始也算四平八稳,一刀双减下来,公司垮了,她失业了。好在原本的学生人脉都在,讲得好就有人推荐给别人。她直接跟家长对接,省了中间商赚差价,想什么时候上课也可以自己安排。时间更自由,收入反而高了。

  “No No No。”闻静姝伸出食指晃荡,“我喜欢现在这样,至于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也是,有公司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失业。”

  闻静姝端起小酒杯跟楚鸿碰了一下,道:“小小MSL,拿下!”

  叮!

  “拿下!”

  这样,就有了年后那场希尔维尔的面试。

  *

  晚上是跟闻静姝约了吃饭、蹦迪、喝酒。

  楚鸿回到家洗了个澡,去掉上班土味三件套,换上深咖色格纹的古着半袖衬衫,配黑色高腰阔腿长裤。一米八的人,腿本来就长,衣摆扎一小截进裤子,如此更显。劲瘦有力的腰身在宽松衬衫下若隐若现。

  最后在手心抹了点发蜡,从前往后抓开,随意拨拉两下,稍显凌乱松弛,发梢轻扫鬓角。露出整个额头,人精神了许多。

  楚鸿洗了手,又搞了些面霜,对着镜子往脸上涂。

  镜中人眼形偏圆,眸光清澈湿润,唇形饱满,嘴角微翘,自带无辜感,看上去干净温润。是张适合装傻的好脸。

  涂完面霜,楚鸿正视自己。

  嗯,下班是最好的医美。

  出门前,指尖从一排香水上方划过,在“IN BLACK”处停留一秒,移到了旁边的“SANTAL 33”。

  赶到复兴西路,差不多六点半,正好。

  晚上的活动都在这附近,闻静姝和楚鸿来自西南,两人都嗜辣,所以选了这边一家做沸腾蛙的店。

  楚鸿先到,刚下完单,对面椅子上缓缓放下一个巧克力色小羊皮包。做了带钻美甲的手抓着包带。

  楚鸿抬眼,放了手机。“来了。”

  闻静姝身姿窈窕,穿小香风的白色薄款外套,内搭黑色吊带,深褐色A字皮短裙。刚烫的慵懒大波浪披肩,精致的耳钉隐约闪烁。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薪费复苏 职业 年上 轻松 甜宠 治愈 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