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数越来越频繁,韩漓的心也越沉越深。
他不再相信顾玺“没事”、“不小心”的解释,几乎是强硬地将他带去了全国最好的医院, 进行了全面而细致的检查。
然而,结果令人沮丧。
一系列先进的检查做下来,医生的结论是:“一切指标显示正常,我们找不到器质性病变。”
这个结果,在顾玺的预料之中。
他并非不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前世,他已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希望与失望。
全球最顶尖的医疗团队都束手无策,最终只能模糊地将其归因于某种未知的、与神经系统相关的罕见情况。
不久后,顾玺的腿部力量彻底消失,他无法再行走了。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韩漓收到了一个特殊的快递——一辆设计精良、科技感十足的自动轮椅。
送货单上,寄件人赫然写着顾玺的名字,而定制日期,远在第一次摔倒之前。
韩漓推着轮椅来到顾玺床边,他的声音因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有些沙哑:“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顾玺靠在床头,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澈平静。他点了点头,没有回避:“嗯。”
“是什么病?”韩漓追问,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玺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韩哥,你有没有听过一种病,叫‘学者综合症(121)’(Savant Syndrome)?”
韩漓立刻拿出手机,飞快地搜索。
当网页上跳出相关信息,显示这种病症全球仅存三十多例,病因成谜,无法治愈,且伴随严重的神经系统后遗症时,韩漓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猛地抬手捂住了眼睛,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宽阔的肩膀微微塌陷,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巨大痛苦。
韩漓不甘心,动用人脉,请来了国内神经科领域泰山北斗级别的专家。
老教授仔细研究了顾玺的所有检查和症状,最终得出了与顾玺所言一致的诊断。
“医生,能治好吗?无论花多少钱,用什么方法!”韩漓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道。
老教授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充满怜悯:“很遗憾,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我们对此无能为力。这是一种基因层面的未解之谜。”
韩漓沉默了很长时间,仿佛在消化这个残酷的宣判。
他再次开口,声音干涩:“只是……不能走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老教授叹了口气:“暂时无法确定。但根据有限的病例记载,‘学者综合症(121)’的后遗症,通常表现为大脑认知能力以某种形式急剧提升,甚至达到天才级别。”
“但同时,身体的控制权会逐渐丧失,各个机能都可能出现不可逆的失控。目前,只是运动神经……”
后面的话,韩漓已经听不清了。
他谢过医生,步履有些踉跄地走出诊室,在走廊尽头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终于无法再抑制内心的悲痛。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这个一向沉稳强大的男人,此刻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独自吞咽着无边的心碎与绝望。
直到胸腔里的窒息感稍稍缓解,韩漓才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
他不能把崩溃的一面带给顾玺。
顾玺依旧安静地靠在床头,窗外的天光落在他过于苍白的脸上,竟有一种易碎的透明感。
他看着韩漓走进来,虽然极力掩饰,但那微红的眼眶和身上尚未散尽的悲伤气息,还是没能逃过顾玺的眼睛。
韩漓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握住顾玺微凉的手,他的指尖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抬起头,目光深深望进顾玺眼里,声音因为刚才的哭泣而有些低哑:“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玺的指尖在韩漓温热的掌心里微微一动,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调回答:
“在你们……到小芦村拍《有风来过》的前一周。我到县城里,想找份暑假工,意外被一辆面包车撞倒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时只有轻微脑震荡,也没太在意。但就是从那天之后,我发现自己变了。”
“我本来成绩平平,被撞之后,脑子里多了很多奇怪的知识,理解能力、记忆力都变得不可思议。”
顾玺垂下眼帘,看着洁白的被面:“后来,我自己查了很多资料,就知道了。是‘学者综合症(121)’。”
“一周前……” 韩漓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时间点,握着顾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仿佛想透过皮肤传递去一些力量。
或者,是想抓住一些已经流逝的、无法挽回的东西。
他深深地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痛苦与自责,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对不起……如果我早点来就好了。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县城找工作,更不会让你被车撞伤……”
这已经是韩漓第二次为此事道歉了。
顾玺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前世。
在他与韩漓熟悉之后,在他已经习惯了轮椅上的生活之后,韩漓也曾这样问起过他病因的起源。
当得知是因为那次意外时,韩漓也是这般,握着他的手,用同样深切自责的语气,向他道歉,说着“如果我能早点来就好了”。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交错重叠。
顾玺看着眼前这个又一次因为他而陷入痛苦的男人,心头涌上一阵酸涩的暖流,又夹杂着浓浓的歉意。
他反手轻轻回握住韩漓的手,声音温和而带着抚慰:
“韩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他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懊恼:“我又让你难过了。”
他已经经历过一世的病痛与最终的离别,对于自身的命运,早已能够平静地接受和面对。
可他忘了,对于韩漓而言,这一切都是崭新的、突如其来的、残酷无比的打击。
他承受着病痛,而韩漓,却在承受着看着他病痛却无能为力的、加倍的痛苦。
第113章
不仅仅是韩漓, 柏瑾之、宁一帆、曾庭轩,这些早已将顾玺视为不可或缺之伙伴的年轻人,都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顾玺再也无法凭借自己的双腿站立行走了。
柏瑾之第一次看到顾玺坐在轮椅上时,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与无措。
他张了张嘴, 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猛地转过身, 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指节瞬间泛红。
宁一帆和曾庭轩则红了眼眶,他们站在病房门口, 仿佛脚下生了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面对朋友们毫不掩饰的难过与沉痛, 顾玺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
他无法说出“我会好起来”这样苍白的安慰,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具身体最终的结局是什么。
他更不愿看到朋友们沉浸在这种无济于事的悲伤里。
于是, 在一个气氛格外凝重的下午, 当朋友们再次聚集在他身边时,顾玺转动轮椅,面向他们,脸上努力扬起一个轻松的笑容,开口说道:“喂,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看着我就能把我看好吗?真想帮我的话,不如来点实际的——帮我解决课题吧。”
他指了指书桌上堆积如山的文献和写满复杂公式的稿纸:“我脑子里还有很多想攻克的科研难题,我想在死前完成它们。”
柏瑾之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充满决绝:“好!你说, 要做什么!”
宁一帆和曾庭轩也用力点头,仿佛将所有无力感都转化为行动力。
为了能更快、更有效地帮助顾玺,柏瑾之、宁一帆、曾庭轩三人,竟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与顾玺和韩漓一样的决定。
——他们要在一学年内,修完所有本科课程,然后一同进入研究所,帮助顾玺完成他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