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朋友们为了自己,毅然放弃了本该轻松多彩的大学生活,顾玺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歉疚。
他前世发病时,只有自己一个人,自己默默扛了下来。
认识朋友们的时候,他已经在轮椅上,对他们的冲击没有那么大。
如今,因为在健康时相识,反而让他们为他着急难过。
顾玺是希望朋友们能尽情享受大学生活的,但此时只有繁忙的课业能让他们忘记难过的心情,顾玺也只能由着他们了。
在医院,经过一系列详尽的检查和多学科会诊,最终确认现代医学对顾玺的病症无能为力后,顾玺平静地提出了出院的要求。
与其待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他更愿意回到自由的环境中。
韩漓动用不少人脉和财力,迅速在A大校园内买下了一位退休教授清幽雅致的小院。
这里绿树成荫,进出方便,他希望这个安静的环境能有助于顾玺休养。
住进新家的这些天,韩漓的心始终悬着。
他密切地关注着顾玺的心理健康,深怕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病情。
然而,顾玺的表现太过平静了。
从确诊到出院,再到适应轮椅生活,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慌、愤怒或是消沉。
那种异乎寻常的冷静,仿佛……他早已预知了这一切,并且早已在内心做好了迎接最终结局的准备。
这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比任何哭闹都更让韩漓感到恐惧。
他害怕顾玺会在某个无人察觉的瞬间,悄然放弃。
他更害怕,有些话如果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会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和错过。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将客厅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
韩漓将顾玺从轮椅上小心地抱起来,轻柔地安置在沙发上。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单膝跪在了顾玺的身前,仰起头,目光深深地望进顾玺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睛里。
“顾玺。”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因为紧张和积压已久的情感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但他还是清晰无比地说了出来:
“有些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怕吓到你,一直不敢说。但现在,我不能再等了。”
韩漓深吸一口气,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不是朋友之间的关心,也不是兄弟之间的情谊,是想要和你共度余生、携手白头的爱情。请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顾玺怔住了,他看着跪在身前,这个无论在舞台上,还是生活中都光芒万丈的韩漓,此刻却带着卑微和紧张向他祈求一份爱。
前世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脑海——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那些专注深情的目光,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
原来,都不是出于同情或对科学家的敬仰,而是源于一份深沉的爱意。
感情迟钝的顾玺,直到这一刻才恍然大悟!
上一世韩漓之所以放下巨星的身份,义无反顾地来到他身边,事无巨细地照料一个残废,原来,是因为爱他!
不怪他从未往这方面想。
前世相识时,他是一个困于轮椅、前途黯淡的残疾人,而韩漓是站在云端、受万人追捧的顶流巨星。
让他如何敢将那份照拂,解读为爱情?
此刻,看着依旧跪在身前,眼眸里充满了忐忑不安,紧张等待他回复的韩漓。
顾玺的心瞬间软成了一片汪洋。
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再辜负这个深爱了他两世的男人?
顾玺伸出手,轻轻覆盖在韩漓紧握的手背上,点了点头,声音温和而坚定:“我愿意。”
随即,他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黯然,低声道:“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累赘,真的……还配得上你吗?”
韩漓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摇头,双手紧紧握住顾玺的手,仿佛要将他所有的力量和信念都传递过去。
他的声音哽咽,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
“顾玺,你根本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
第114章
从医院回到熟悉的A大校园后, 顾玺没有过多沉溺于个人的情绪中,而是选择重返核物理实验室。
当韩漓推着轮椅上的顾玺,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时, 正在指导学生的李远山院士一眼就看到了他。
老院士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 快步迎了上来。
然而,当他看清顾玺是坐在轮椅上, 并且行动明显需要依靠它时,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化为了满满的惊愕与担忧。
“顾玺, 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李远山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蹲下身, 目光急切地在顾玺和轮椅之间来回扫视。
顾玺平静地、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解释了自己的病情。
听完学生的叙述, 李远山花白的眉毛紧紧锁住,脸上写满了“这不可能”和“无法接受”。
他没有多说什么, 立刻站起身, 走到一旁,动用了自己作为国家级院士的所有人脉和特权,接连拨打了数个电话,声音严肃而急切。
不过两三日,几位在国内神经科学领域堪称泰斗级的专家,便被请到了研究所附属的医疗中心。
他们为顾玺进行了新一轮、更为深入和全面的联合会诊。
李远山一直陪同在侧,神情紧张得如同等待自己亲孙子的诊断结果。
然而,当最终的诊断报告出来,上面依旧写着“神经系统未见明确器质性病变”、“病因不明”、“暂无有效治疗方案”时,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重的寂静。
李远山拿着那份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报告纸,手指微微发抖, 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几分。
这个结果,在顾玺的预料之中。
甚至可以说,与上一世别无二致。上一世,他自己就是备受重视的国家级院士,拥有更多的资源和机会去寻求全球顶尖的治疗,最终得到的,也同样是医学界无奈的抱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李远山喃喃自语,他看着眼前这个才华横溢、本该在科研道路上纵情驰骋的学生,如今却被困于一方轮椅,心痛与惋惜几乎要溢出胸膛:“明明是如此优秀的孩子,老天爷怎么忍心……”
顾玺看着老师为自己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
他驱动轮椅,来到李远山身边,没有继续纠结于病情,而是像往常一样,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崭新的、写满了复杂公式和构想的文稿,递到老院士面前。
“老师,别管它了。这是《新型粒子探测器设计方案》,我这几天在医院画了初步图纸,你看能不能把现有的同步辐射装置改造一下,或许能捕捉到暗物质湮灭的信号。”
李远山的目光落在图纸上,忍不住被内容吸引。
他指着其中一个标注着“超导磁体阵列”的部分,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这里的磁场梯度是不是太激进了?现有的冷却系统可能跟不上。”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顾玺拿出笔,在图纸边缘快速勾勒:“可以采用双循环氦冷却,再配合钇钡铜氧超导带材,应该能把磁场稳定在15特斯拉以上。”
两人一坐一立,在会议桌前讨论起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实验室的灯光逐一亮起,将他们的身影映在布满公式的白板上。
李远山偶尔会瞥见顾玺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那双手曾经能精准地调试探测器的微米级部件,如今却连握笔都有些费力。
但每当话题落到课题上,顾玺眼里的光芒便会盖过所有的遗憾。
“行,就按这个思路来。”李远山拍了拍图纸,语气里恢复了往日的笃定:“明天我就联系超导材料所,争取下个月把样机做出来。”
顾玺看着老师重新焕发神采的眼睛,微微松了口气。
难过与遗憾的情绪肯定还在,只要不停的忙碌,慢慢就会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