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连江雪的心情愈发复杂,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阮寄情的头顶。
似乎是察觉到连江雪的心绪,阮寄情抬起头,看着连江雪。
等医生给阮寄情包扎好,走之后,阮寄情看着连江雪紧蹙的眉头,沉默良久,才开口道:
“我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他迎着连江雪沉默不定的神情,指尖揪着衣摆,声音低低道:
“我其实........就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我。”
连江雪:“........”
他呼吸微微乱了几秒,没有吭声。
放在阮寄情头顶的指尖颤抖,随即微微往下滑,从额角一路到脸侧,再到下巴。
连江雪勾了勾手指,强迫阮寄情抬起头,俯下身时,一双漂亮水润的杏仁眼闯入他的瞳仁。
像是盈着星河。
“........真漂亮。”
连江雪低声喃喃,几乎要贴上阮寄情的唇,指尖摩挲着阮寄情细腻年轻的脸颊,嗓音不自觉发哑,轻声道:
“你觉得你这么说,我就会心疼你吗?”
阮寄情闻言,指尖不自觉揪紧了衣角,眼睛也不安地眨了眨。
他其实.......并不确定连江雪会不会心疼他,正如他不确定,连江雪会不会爱他一样。
从见到连江雪的那一刻起,阮寄情就本能地为他身上矛盾的一面所吸引。
他觉得这个男人身上始终带着秘密,神秘,清冷,强势。
温柔只是他的假相,清醒地旁观、算计一切才是他的本能。
他可以爱上阮寄情,这只在他的转瞬一念之间;他也可以随时不爱阮寄情,抽身离去——
假如离开对他更有利的话。
他自制力强大到连喜欢这种被荷尔蒙控制的情绪都可以小心翼翼的克制,理智让他该收回的时候就迅速收回,绝对不会让喜欢的感情泛滥成灾,祸及本身。
在连江雪的观念里,生存永远排在感情之前,没有任何一种感情,会比牺牲体面,有尊严地生活下去更重要。
这是他与阮寄情截然不同的人生原则。
但是阮寄情,是可以为了爱情,选择飞蛾扑火的人。
他不在乎钱和地位,他只在乎那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
他喜欢连江雪,就可以不顾一切地从容港来到乔林乡找他,但是换做连江雪,他不可能选择这么冒险又狼狈的方式,出现在喜欢的人面前。
因为在有些人心里,自尊同样重要。
眼看着阮寄情不回答了,连江雪指尖捏着阮寄情的下巴,微微用了点力,强迫阮寄情收回思绪,直面他的问题,略带强势道:
“说话。”
他问:“你觉得我会心疼你吗?”
“我........我不知道。”这样的连江雪让阮寄情有些陌生,他坐在连江雪面前,像是一个亟待被审判的犯人,需要剖开胸膛,向心上人展示自己鲜血淋漓的真心,才能得到欣赏: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心疼我。”
“阮寄情,所以是谁告诉你,糟蹋自己的身体,就会让人心疼你。”
连江雪一字一句道:
“如果你自己不心疼你自己,如果你自己都不在乎你自己,那就没有人会在乎你,更没有人会心疼你。”
阮寄情:“........”
他微微眨了眨眼睛,眼睛里浮上亮晶晶的液体。
“所以,所以你根本就不心疼我是吗?”
阮寄情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连江雪的拇指,微微发烫:
“所以,你根本就不爱我,对不对?你和我谈恋爱,和我拥抱接吻上床,一边用力干我一边说喜欢我,说爱我,让我给你生宝宝,其实都是骗我的。”
连江雪:“........”
他看着哽咽落泪的阮寄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阮寄情的问题。
不可否认,他喜欢阮寄情,但他们之间,还隔着太多太多。
欺骗、隐瞒、阶级、差异,这些都不是光靠爱,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跨越过的。
深思熟虑许久过后,久到气氛都开始变的压抑沉默,久到阮寄情的抽噎哽咽声越来越大,连江雪才蹲下身,仰头看着阮寄情。
他伸出手,干燥的指尖擦去阮寄情脸颊上的眼泪,缓缓眨了眨眼睛,随即低声道:
“阮寄情,不可否认,我曾经骗过你,但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要听好。”
听见连江雪如此郑重的语气,阮寄情停止了抽噎喘气的动作,缓缓眨了眨眼睛,视线紧紧地盯着连江雪,片刻后哑声道:
“那......那你说嘛。”
连江雪听着他孩子气的话语,无奈一笑。
他给阮寄情擦干净眼泪,随即伸出手,握着阮寄情的手腕,嗓音低沉性感:
“不可否认,我喜欢你。”
阮寄情闻言,眼睛一亮,又惊又喜道:
“真........”
“你先听我说完。”
连江雪打断阮寄情的话头,看着阮寄情的眼睛,认真道:
“但是,在喜欢你之前,我还是我爸的儿子。”
他说:“之前我一直瞒着你,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有一个爸爸,患有肯尼迪氏综合征,目前双腿肌肉萎缩,大部分时候,都需要靠轮椅行走。在他彻底离开这个人世之前,我都得照顾他。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不可避免的,你也会参与到照顾他的行为里。你现在也许会答应照顾他,或许可以为了我做很多事情,但时间长了,等我爸更老一些了,他的病情会加重,你看着他那个样子,也许会烦躁,也许会后悔,也许会怨恨。甚至他的基因病还会遗传,我作为他的儿子都不知道,这种病会不会遗传给我的下一代,能不能让我的孩子健康地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阮寄情,你才二十二岁,还那么年轻,见的人也很少。你要明白一点,就是如果想要选一个人结合,你有比我多得多的选择,这些选择里,有90%的人比我优秀,比我有钱,家庭条件比我好,甚至比我更年轻帅气。我当然可以拖着你,不让你走,不让你遇到更好的人,但是之后呢?之后你和我在一起,婚姻之内,你也许会看穿,皮囊之下,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甚至还没钱,也有很多自私虚伪甚至阴暗的想法,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强大无私。和我在一起,你就得离开容港,离开那些光鲜亮丽的生活,陪我蜗居在这个小山村里。这里的生活无聊又无趣,连快递都无法送货上门,并非是与世无争的桃源世界,和你的想象天差地别。既然你必须找一个人与你结合,你为什么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呢。”
连江雪掌心覆盖在阮寄情的手背上,耐心道:
“你再好好想一想我的话。”
阮寄情的手指微微攥紧,握紧成拳。
他看着连江雪,连江雪也看着他。
许久,阮寄情才缓缓启唇,开了口:
“........我知道了。”
连江雪看着阮寄情清明的眼睛,知道他想开了,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微微松口了一口气,道:
“那就好。”
他说:“等你伤好些了,我就送你回容港。你还年轻,等过段时间,遇到比我更好的人,就能把我忘了。”
言罢,他起身,转过身想要出去给阮寄情买一瓶水,但下一秒,他的衣角就被人抓住了:
“等一下。”
连江雪转过身,看向阮寄情,眉心一跳:
“怎么了?”
“我知道了,你喜欢我。”
连江雪方才和阮寄情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实则阮寄情根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只听到了前面一句连江雪喜欢他。
他仰起头,用晶晶亮的眼珠子,紧紧盯着连江雪不放,轻声道:
“你喜欢我,对不对?”
连江雪:“.......”
他看着阮寄情抓着他衣角的那只手,无奈道:
“这不是重点。”
“这就是重点。”阮寄情和连江雪想的根本不在一个频次上,连江雪思考的是现实与生活,阮寄情想的是感情与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