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滨城的情人港,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无论是毕业季还是圣诞节,总有人在那里下跪讨要一个“我愿意”的吻,如今汤问程还没问他要,他却已经预备着给。
不过幸好没给,因为汤问程温柔又诚挚,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忏悔之前他竟然先要威胁一番,“生气只能对我发脾气,以后发完脾气就要去找别人的话……”
他顿了顿,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脚踝,掌心滚烫,“那你就别出这扇门了,听见了吗,顾宝宁?”
拇指在踝骨上轻轻摩挲,那触感像电流,窜得顾宝宁半边身子发麻。
“你的教授、小百合、你的姑姑、韩嘉树……还有汤利那些听起来对你很重要,却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的人,你越是喜欢,他们越是留不住。”
顾宝宁被他这通歪理邪说弄得怔住,有些不太习惯般问了他一句:“你喝多了吗?”
汤问程眼底里闪着一种执念,顾宝宁要把手抽走的这种行为更让他的执念进一步加深,他其实还想说更多骇人的话,又怕真吓跑了他,那些翻滚的占有欲在唇齿间重组,才变得稍微温和:“你以为你说声‘我最重要’,我就高兴了?”
他伸手,用指背轻轻蹭过顾宝宁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爱的怜惜。
他光是做到“最重要”这一步就耗费了太多年,顾宝宁的讨好从来不是讨好,那些全都是汤问程应该得到的东西。
什么最重要?
顾宝宁的生活里已经没有别人了,汤问程本该就是唯一。
顾宝宁深呼吸,抿着嘴看他在这里大放厥词,汤问程那些屁放完之后顾宝宁点点头,“说完了?所以全是我的错?”
汤问程亲了亲他的手背,“是我的错。”
“你错在哪儿了?”
“该去学校把你同学踹下楼。”
顾宝宁皱眉,骂他颠三倒四到底在说什么东西?“韩嘉树脑子有问题,你也脑子有问题?”
汤问程仰头看他,带着难以察觉的笑,“可你记了很多年。”
莫名其妙!
顾宝宁糊里糊涂,不知道现在汤问程在倒打一耙些什么,他要揪着汤问程的头发警告,甚至因为气愤手上使了些力气,让汤问程那张英俊的脸也要皱起眉,“别告诉我你在吃醋?吃醋你也不看看对象?那他妈是我表哥!”
“我看你不是醉了,是疯了,大半夜还来找我的茬?”
他吼出声,气得站起身巴不得踹死汤问程,最后又被汤问程轻轻松松一拽给拖回来了。
汤问程以一种环抱的姿势把他禁锢在胸口,几乎是将他嵌进身体,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对顾宝宁太好了。
“对你的好,你都当作理所应当。”
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对顾宝宁还是不够好。
“总是要后悔一些事情,为什么不是我做的。”
汤问程的手掌沿着他的脸颊滑到下颚,几乎是将他的牙关撬开般用力。顾宝宁吃痛,微微张开了嘴,下一秒,他的吻就落了下来,带着惩罚和索求的意味,比言语更直接地表达着他的不满。
吻更用力,自然要表达的比爱更多。
这个吻像是在提前索取某种补偿,补偿什么,顾宝宁不明白。
汤问程要将他拆骨入腹,目光灼灼,“开一个人而已,和开十个人有区别吗?你真要我做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有做到过?”
顾宝宁这么聪颖,总能洞悉一切,他知道汤问程稳操胜券,向来胸有成竹,可是汤问程也想知道如果自己真是他的最重要,那么顾宝宁有没有一分钟也为他急过、担忧过。
“我也去你们二组上班算了,等我犯了错,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冲进老板办公室坐在老板腿上为我求情?会吗,宁宁?”
他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混着强烈的占有欲,形成一种奇特的撒娇。
顾宝宁回身看他,长长的,就这样叹了一口气,“你是在演还是认真的……汤问程,我!”
他也为汤问程急过一分钟,差点就上手抽了乔南的,可这么小的事情还需要汇报吗?
他们在爱人之前已经是家人了,这世界上任何人怎么会比汤问程重要,可是汤问程怎么会不明白他呢?
顾宝宁从十八岁起就心心念念要爬他的床了,“当时还是你说不可能,你忘了?你说我们俩不可能!你连睡都不愿意睡我,怎么现在弄得好像我对不起你一样……”
旧事重提,带着点翻旧账的嗔怪。
一提这件事,汤问程的“后悔清单”又多了一样东西,“对,我后悔了。”
应该睡的,那可是十八岁的顾宝宁,也许会更爱自己也说不定。
顾宝宁头痛得要命,声音都带上了疲惫的沙哑,“我不爱你?我爱成什么样了我!梧桐路开车去小姑家也就四十分钟,我一年能见她几回?”
“我跟你讲前门楼子,你跟我扯我不爱你……我要担心你的前提是我得知道你有麻烦,但现在你有麻烦吗?环中心都快有什么宝宁置业…宝宁广场…宝宁大厦了…我看以后西塘你都能说了算了,你能有什么麻烦?”
“我就为两个同事打抱不平一下,你都能在这儿给我全盘否定了……汤问程,我要是真跟你分手了去君荣,你别心里想着我小姑一家最好也全没了,你好这辈子都能拴着我了?”
顾宝宁是开玩笑的,气急了嘴碎说这一堆,可汤问程竟然一句也没反驳,眼神幽深。
顾宝宁有些怕了,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捂住他的嘴,语气带着真实的慌乱,“你别说话,就算你心里真这么想的,你敢说出口试试?”
不能想,不敢想。
顾宝宁靠在他胸口,真是吵累了,甚至都忘了谁开的头。
汤问程到现在还没有说一句我错了,而这一番胡搅蛮缠确实很有用,顾宝宁也不太清楚汤问程错在哪儿了?
顾宝宁心软了,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坚实的胸口,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哄劝:“你不能那么想,知道吗?再爱我你也不能那么想,我爱你,这辈子我和你分不开,就算分开了…去了再远的地方…那都不是家,你在的地方才是。”
汤问程缓缓拿开他的手,好吧,顾君兰那些人统统都消失这件事情……他确实想过。
可他不舍得顾宝宁再伤心,他要给顾宝宁新的生活,任何可能打乱这份平静的因素,哪怕是死亡带来的额外悲伤,都不被允许。
所以此时此刻汤问程要亲亲顾宝宁没有弯起来的嘴角:
顾宝宁那番情话提醒了他,他需要加以补充,堵死所有退路:“你去不了什么很远的地方了。”
汤问程语气温柔,却带着绝对的掌控。他决定,明天就把他的所有证件都没收,那些护照、通行证……留在他手里终究是隐患。
在实施这个暴政之前,汤问程才要开始他迟来的、真正的忏悔,“有些事情不是瞒着你。”
……手头上的收购,博弈,乃至之后规划的蓝图……这些麻烦盘根错节,不知是福是祸。
汤问程把他抱起来去厨房,给他倒水喝。顾宝宁喝了三大杯,杯子“咚”一声搁在台面上,带着点小脾气,“我知道你不是瞒着我,你觉得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呗。”
汤问程当然不是这么想的,他要和他十指紧扣,垂在身前……像拍拖。
“你又不是小莱,我让他去中发地产送个文件,他能把我公章带出门。”
……还弄丢了,找了半天落在车底座,汤莱急得差点要去殡仪馆把自己给火化了。
顾宝宁笑得不行,汤问程卡在他两腿间亲了亲他的脸颊,“有些事情知道不如不知道,经手了不如不经手,你学法的,应该比我更懂这些道理。”
蜻蜓点水的吻,一下下的啄在嘴角,像在安抚。
顾宝宁觉得这话里有话,敛起笑容,正色问道:“真的有麻烦?现在还是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