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霁,你怎么想的?”周岳不再坚持拦他,只是面色有些复杂地问,“你真喜欢他?”
“哪能啊,”闻霁自嘲笑笑,将刚刚曲解的周岳的话意讲出口,“我跟他,哪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就...看看。”
周岳心又是一软。不得不承认,面对闻霁的时候,心软好像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
他靠过去,向闻霁伸出一只手臂,让他搀着:“我带你去。”
闻霁眼睛笑成一道弯,点开聊天记录,打算翻找喻昉越之前发给他的地址,却意外发现聊天记录里也是一片空空。
这下没法再自欺欺人,说没有人对他的手机动过手脚。
他不动声色地偏了偏身,避开周岳伸过来的手。而后抿抿唇,开口:“岳哥,你是不是动我手机了。聊天记录是你删的吗?”
周岳手臂一顿,停在半空,没有再尝试去拉他,却不说话。
闻霁的声音沉下去:“你说话。你跟我说,是怎么一回事。”
“我逗他玩,手一滑,给清空了。”门口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和先前比起来,虚弱了点。
闻霁和周岳一齐望过去,陈骁脸上不带什么血色,一条胳膊吊着,纱布从小臂到肩膀缠了一路,刚好盖住一半的般若纹身。
他完好的那只手也没闲着,插在兜里,靠在门框上,一如既往的痞子像:“我干的,跟他没关系。”
闻霁皱皱眉,犹豫着,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自己此时是不是该致以一句慰问。但陈骁刚刚的说辞实在有些令人难以接受,所以他还是率先问出口:“你逗他玩?为什么拿我的手机?”
两个人一来一回地对话,只有周岳沉默半刻,忍耐不住一般喊了一声:“陈骁!你来这干嘛?”
陈骁竖起食指,上上下下来回点了几圈:“急救室,住院部,楼上楼下的事,顺道过来看看。”
他好像没有受过伤似的,转头又搭上闻霁的话:“不就是个聊天记录么,路人一个,别太当真了。我真不一定就是害你,那人都‘骗子’、‘骗子’地叫你了,这聊天记录不删,早晚也要成了派出所那群条子调查你的证据。那帮人我熟得很,就那德行...”
“什么骗子?”闻霁打断他,转头看周岳一眼,又转回来,不知道问谁,“他为什么说我是骗子?”
就算是他不告而别在先,对方凭什么在既不联系他也不去找他确认的情况下,就无缘无故喊他骗子?
他明明就连后事都交代好...
思来想去,能让他成为骗子的东西,也只剩那一只价值不菲的火机了。
毕竟他前脚在自己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东西,后脚就进了手术室。他想过亲手奉还,但喻昉越次日就去出差,没给他这个机会。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更要亲口解释清楚。其他的种种,亲吻拥抱近距离接触,如果实在不属于他,留不住就放它们走,他与喻昉越之间好聚,就算说再见也该好散。
他死了就算了,不能活着让喻昉越误会一辈子。
他跳下床,没再理会周岳,径直走到门口,和守在那的门神对峙:“让开,我要出去。回来再和你算账。”
陈骁嗤笑一声:“和我算账?想死呢你?”
他一闪身,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闻霁前脚迈出病房,后脚周岳追上来:“小霁...”
陈骁健康的那只手臂从兜里抽出来,握上他的腕子:“干嘛,你还陪着他去见情郎?”
周岳挥开他的手:“你少管我。”
“我少管你?你自己伤好了么就在这蹦跶?”陈骁一把掀开他的外套,把他反手按到墙上,“老子这胳膊是为谁伤的,我凭什么不能管你?周老板,一个钟头都没到,这就忘了?”
闻霁回头看了一眼,脚步顿在原地,挪不动了。
周岳外套下面的白T上,星星点点地晕开了很多处血迹。腹部那块最大,像是曾把受伤的什么人抱在怀里,被鲜血浸湿了又风干。
闻霁眉头一皱:“他对你动手?你哪里受伤了?”
不等周岳开口,陈骁急着反驳:“他是我的人,我跟他动个屁的手,就你这还大学生的脑子?”
“我的人”。
闻霁神经被敲打到一块似的,看了陈骁一眼。那人依旧大剌剌地扶着门框,没察觉出哪里不对。
两个男人之间如果用这样的称呼,足够暧昧了。直男讲话嘴上向来没什么把门的,说什么也从不过脑子。
他这样倒是符合闻霁的刻板印象。
闻霁下意识,顺便瞄了周岳一眼。
对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同性恋的敏感天经地义,但周岳紧张什么?
他分明就是在别扭,一言不发,嘴唇却快被咬白了。
周岳没接话,从陈骁和门框之间残存的缝隙挤出去:“我没事,衣服上不是我的血。我陪你去。”
“你去什么你去,给老子回来。”陈骁把人拉回来,被瞪了一眼那刻又撒开手,却还是生硬道,“不许去。”
周岳这回只是默了他一眼,拾起闻霁的胳膊,要走。
“我叫人来送他去,行不行?”陈骁说着就要打电话,“保证他怎么去的,再怎么全须全尾地回来。”
周岳看一眼他,又看一眼闻霁,还是不放心:“我亲自去。”
把话撂这,这回是真头也没回地跟人走了。
“闻霁闻霁闻霁,什么都是他妈的闻霁!去去去,去你妈!”陈骁一句粗口爆出来,脚从医院走廊雪白的墙面上踢落一大块墙皮,“草!”
他气得肝颤,动作太大,洁白的纱布底下又渗出鲜红的血来。
自己和自己置了会气,还是认命似的掏出手机,打电话,交代人,跟紧了那两个人,有事汇报。
闻霁和周岳落座出租的后排,才意识到没有了聊天记录,他就算去过喻昉越的住处,此时也说不出具体的目的地来。
好在之前用过的打车软件里还留有记录。他直接拿给司机看,确认了目的地。
手机拿回来,闻霁看着屏幕,有些失神。
他没想过,睡了一觉醒来,能证明喻昉越在他的世界里存在过的唯一痕迹,竟然是一条条叫车记录。
“真是阔佬,”周岳下车后感慨,“这位置,要至少十万一个方吧?”
喻昉越那套房有多大来着?
闻霁只去过客房和按摩间,但只那两间加起来,就要数百万。
周岳一点都没说错,他和喻先生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来是道歉的,之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闻霁有些不甘心地想。
他突然问起:“岳哥,那只火机...你带没带在身上?”
“没有,”周岳的脸色变了变,“你是不是要还给...”
“没有,”闻霁却松了口气,又说,“但是该还的。等我还清欠你的手术费,就把那个打火机物归原主。”
多了一次可以侥幸见面的机会,多好。
之前来过很多次,门卫刚好是眼熟他的那一个,无痛将他放过了大门。
一周两次,连续一个多月,身体记忆带闻霁轻车熟路找到了那扇大门。
他抬手,尝试了好几次,才准确按上门铃的位置。
无人响应,他又按,依旧无人响应。
他愣了一下,说:“现在是工作时间嘛,没人在很正常的。”
说完,他顺着墙壁蹲下去:“我等一会吧。”
周岳从大门上撕下一张单子,在闻霁眼前甩出声响:“半个月前例行的安全检修就敲不开门了,小霁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见这张纸。”
闻霁不说话。
他能看见,甚至看得很清楚。他只是选择性无视。
人都是这么矛盾吗,闻霁把自己关在封闭的世界里,想,看不见的时候想看见,等真的看见了,又恨不得自己一直瞎着算了。
这是他和喻昉越之间最后的联系,一旦被切断,就是真正的桥归桥路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