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霁瘪瘪嘴,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他是鬼门关都走过一趟的人了,自然就不觉得这样的花臂街溜子有多可怕:“你不该比他更忙吗,怎么到医院做护工了。”
“你当我愿意...”
抱怨的话没说完,陈骁衣兜内的电话响起来。他警告地瞪了闻霁一眼,转过身,掏出电话,接通。
“什么?”他蹭地起了身,“他们活腻歪了,在老子的地盘上,动老子的人?等我,我现在过去,妈的。”
他拿起衣服,要往外走,正巧撞上前来查床的医护团队。
陈骁没有说话,只皱着眉,看看一行人,又指了指床上的闻霁,眼神里暗含警告的意味。
主治医生不自觉地后撤了一小步,点了点头。
陈骁迈着大步,几乎是用跑的,风风火火地走了。
送走了这位活阎王,几位医生来到闻霁的床边,一个撑开他的眼睑,用手电照照看看;另一个轻轻拨动他的脑袋,拨到左边,看几眼又拨到右边。
又有人凑上来,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手:“能看见了?”
闻霁点点头。
“这是几?”
闻霁远远近近、横着竖着接连报完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终于和大夫一起确认,自己的视力恢复了正常。
他激动地看向窗外,初夏的枝头已经郁郁葱葱,被风吹得树影婆娑。
此时此刻,最真切最难以自控的激动和喜悦,他第一时间想要分享给许久不见的喻先生。
一番兴师动众的“会诊”过后,护士大夫又有序地,鱼贯离开病房。他的主治医生走在最后,嘱咐他虽然手术比较成功,但还不能掉以轻心,至少要住院再观察一阵,等拆了线再出院。
那,闻霁叫住他,问,可以短暂地出一下院吗,还回来的,有很重要的一件事要办。
医生严厉地拒绝:术前就来这招,术后还想梅开二度?省省吧你!别说出院,床都要少下!
哎哎,闻霁讨价还价,那手机呢,手机给我看两眼总行吧?
医生鼻孔里出气:哼,手机也少看,辐射尤其危险。
眼见说不通,闻霁躺回床上,挺尸,有气无力应下来。
等门关严了,他又一个猛子扎起来。起的速度快了点,眼前晃了两秒的火星。他把枕头掀开,又挨个翻过床头柜的抽屉,一无所获。
没过多久,房门又被推开。闻霁循声望过去,这次来的是周岳。
他直起身来,双眼放光:“岳哥,是不是你把我手机...”
周岳低着头,反手把门关上,缓缓向床边走过来。
闻霁敏锐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直到周岳脚步停下来,抬头看他,眼底一圈红,面色不佳,头发也乱着,好像刚刚才和谁吵过一架。
初夏的气温直逼三十度,他却穿一件外套,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怎么看都不是很对劲。
“岳哥?你怎么了?”闻霁小心地问。
周岳长叹出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来,避开自己的话题不谈:“听人说你醒了,我过来看看。眼睛怎么样?”
“可以看见了,感觉比之前视力还好呢。”闻霁点点头,又不放弃地问,“我的手机...”
“在我这。大夫让你不要看这些东西,好好休息。实在无聊就看看电视。”周岳搬出医嘱来做救兵,抬起眼看他的时候,脸色实在算不上好,“这么急着要手机,是要联系谁?”
闻霁看着墙上那本日历,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经历一场手术之后,竟然能昏睡这么长时间。
那喻先生如果没能及时联系上自己,会不会认为他再一次失约了?
如果他就此在喻昉越那里上了征信,可怎么办呢。
他...有没有找过自己?
闻霁有些急切,问周岳:“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给我发过消息?”
周岳想起闻霁术后的第一个周一,闻霁沉寂了许久的电话里接连收到了许多条消息。
闻霁的密码从小到大从没换过,很好猜。他输入闻霁的生日,顺利解锁。
是对方发来约见面的消息。不久之后,那个被备注为「金主」的发信人又出现在店里,气势汹汹地向他和陈骁质问闻霁的下落。
他看着病床上的闻霁一脸急切的神情,别过头去:“没有。”
闻霁不死心,又问:“那...有没有人去店里找过我?”
该说是闻霁聪明,又或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已经足够他和那个人培养出如此的默契,竟让他把对方的行动猜得一点不差。
周岳对上他倔强的眼神,差一些就要于心不忍,说出真相。
转念间,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初陈骁邪笑着在他耳边讲的话:“你让他看一眼这打火机,他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到那会,他躲都来不及,还能来找闻霁吗?”
他视线在闻霁脸上定了两秒,退却了。
一个答案掷地有声:“没有。你住院之后,什么消息都没有。”
闻霁软磨硬泡,先打出一副感情牌动摇了医生,又在医生的助攻下如虎添翼,利用权威压迫周岳,成功获得每天十五分钟的手机使用权。
他再次摸到手机,已经又是五天之后了。
往常都是使用辅助的语音功能,第一次真切地看到通讯页的界面了,闻霁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和喻先生见一面,为他的不告而别道歉,再认真看看喻先生的样子。是不是和想象中一样,是不是比他的声音更让人欲罢不能。
自眼睛出了问题,他就没再使用过拼音输入法。闻霁输入得磕磕绊绊,好像什么还在学习声韵母的小孩子。
还好「yu」的拼音不难。闻霁点开搜索框自动弹出的第一个好友对话框,果真如周岳所说,里头一片空空如也。
他突然就有点无措,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思来想去,打了一句最稳妥的话,发过去:「喻先生,好久不见。」
却没想到,刚发出的话,旁边多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下面还有一段令人难过的小字注释:「您发出的消息已被对方拒收。」
他被喻昉越拉黑了,还是单方面不允许重新添加好友的那一种。
就这么...毫无理由吗?
闻霁满心疑虑,抬头看了周岳一眼,欲言又止。
他不死心,又试探着发送了一条没有意义的内容,那个感叹号依旧没有消去,就那么直接又明目张胆地挂在他的消息旁边。
划掉微信,想打个电话问清楚,却发现他们一直用微信联系,从未交换过联系方式。
闻霁不管不顾跳下床,打开角落的衣柜,随手拿出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就往外冲。
“小霁!”
周岳追上来,扯他的胳膊:“闻霁!”
“岳哥,我知道他家地址,你让我去,我问一句就回来,”闻霁说,“我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这么莫名其妙就把人拉黑,实在太不礼貌了...”
“有什么误会!”周岳也有些无名火起,“人家都把你拉黑了,你还找去干什么!他不就是一个客户,你不也就是为了赚钱做手术吗!现在手术做完了,客户没了就没了,你在坚持什么!”
闻霁摇头,不认同:“那不一样的,不是一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周岳喝他,“难不成你还真想和他谈恋爱去!”
闻霁把这话听进耳朵里,突地沉默了。
周岳的话句句扎心,却并没有说错。那话里的潜意思是,喻昉越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难不成你还真在妄想金钱交易之外的事。
遇到他已经是你好运,让你顺利做完手术,不至于负债累累。这不就是你的目的么?此时目的达成了,怎么又贪心想要更多。
贪心不足蛇吞象,胃口太大,要害死人的。
他低下头,安静下来,似乎是默认了周岳的说法。
周岳松口气。却不想一分钟后,闻霁又抬起头来,眼尾红着,不甘心地又讲:“你让我去吧,岳哥。你让我问明白,以后也不挂念了。不然我一直想...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