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他听到裴知凛说:“好了,里面没有那么肿了。”
“乖孩子,屁股再翘起来一点,我帮你穿裤子。”
蔺遇白睡得很沉,自然是没有把屁股翘起来。
隐隐约约间,他感受到两只手掌拖住了自己的腰,把身子撑了起来,然后岑寂的空气之中传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是裴知凛帮他穿衣服的声音。
嗯,这厮帮他洗澡、上药,现在又帮他穿上衣服,还怪体贴人的。
蔺遇白的心情终算是好了一些,继续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翌日是除夕,是个极重要的日子,虽然不用去镇上卖小笼包了,但要去准备年夜饭。
蔺遇白在厨房帮忙,奈何两条腿一直都站不稳,蔺母发现了端倪,忧心道:“儿子,你咋了?”
蔺遇白心虚道:“没事。”
明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实质上在暗自唾骂裴知凛。
昨晚炒菜炒得太猛了,不仅把他给炒熟了,还差点炒烂了。
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
还好裴知凛现在去镇上买烟花了,要不然,这厮还指不定要在厨房怎么弄他呢!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一下,蔺遇白以为是裴知凛打来的,下意识就接了,没好气道:“别以为去买烟花了,我就会轻易轻易原谅你噢——”
“遇白。”
说话的人是一个枯槁沙哑的嗓音。
不是裴知凛。
蔺遇白觳觫一滞,全身血液开始往脑袋上奔涌。
这是他终其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声音。
蔺遇白捏着手机的指尖痉挛了一下,他下意识往客厅里看了一眼,蔺母还在打毛衣,显然没有发现他在接电话。
蔺遇白离开厨房,来到后院,冷声道:“你打电话来做什么?”
蔺遇白素来与人为善,为人处世都讲究一个“礼”字,他很少对人不客气过。
能得到他冷遇的人,有且只有一个——他以前的生父,蔺荣丰。
蔺荣丰道:“儿子啊,爸爸想回来陪你和你妈一起过年。”
“不用了,我和妈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来打扰。”
“我已经有一年没见过你们了,就只是单纯想要见见你们。”
蔺遇白焉会听不懂蔺荣丰的言外之意,寒声道:“你是不是欠了钱了?我不会给你钱的,奉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想当初,母亲与蔺荣丰离婚,蔺荣丰从母子俩身上吸了不少血,又是要钱又是要家当的。
为了让母亲离婚,离得干干净净,蔺遇白一直在忍辱负重。
在目下得到光景之中,被揭穿了伪善的面具,蔺荣丰先是一怔,继而语气也变得没那么客气,道:“蔺遇白,我听说你勾搭上了大款,据说是帝都太子爷,我知道你现在有钱得很,我找你要个十万,应该不过分吧?”
蔺遇白:???
见识过贱的,没见过这么贱的。
蔺荣丰要的不是一千,或是一万,而是整整是十万。
不得不说,蔺荣丰一直在刷新作为人的下限。
蔺遇白道:“我没钱,也不会给你钱。”
蔺荣丰嘿嘿一笑,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道:“你不给我钱,那我去找那个太子爷要。”
蔺遇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冷笑一声:“你做梦,他不会给你钱的。”
“那就走着瞧。”
蔺遇白不想再搭理,挂了电话。
“遇白,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啊?”回到前屋,蔺母关切问道,“感觉你好生气的样子。”
“没事儿妈,是诈骗电话。”
年夜饭正在做着,蔺遇白往门口处看了一眼,那辆迈巴赫的车影一直没有出现。
裴知凛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与诸同时,镇上烟花店。
蔺荣丰叼着一根烟,视线牢牢盯在店内一个高大峻拔的少年身上。
——
今日是除夕小年,镇上的集市比平日更热闹几分。
村镇集市的道路本来就窄,人一多,路口就堵。
裴知凛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车位,他将车停泊在集市以北比较宽阔的位置,之后去了孟清石的烟花摊。
他穿着质料考究的深灰色大衣,身形挺拔,气质清贵,与周遭喧闹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刚买完烟花,一个穿着半旧棉服的中年男人便殷勤地凑上来,脸上堆着谄媚贪婪的笑容。
“您就是裴知凛吧?我是蔺遇白的爸爸,蔺荣丰。”男人搓着手,一双眼睛如钩子似的,在裴知凛的大衣、腕表上刮过。
裴知凛淡淡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静无澜。
他之前从蔺遇白的叙述中隐约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一个家暴妻子并榨干儿子血汗,最终被扫地出门的赌鬼。
孟清石正在整理烟花箱,撇见蔺荣丰找上裴知凛,心间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趁着两人还未搭上话,他暗自拿出手机,给蔺遇白发了个信息。
这端。
“原来是蔺伯父。”裴知凛做了一个晚辈礼,“您是回来过年吗?”
蔺荣丰觉得这个京圈阔少还挺好说话的,遂先是顾影自怜一阵:“我是想回家过年,但遇白和他妈都不待见我,我刚刚给遇白打了电话,不过是好心问候了一下子,遇白就将电话给挂了,你看看这小子,像个什么话嘛!”
裴知凛静静地听着,对蔺荣丰所说的话不置可否,温声道:“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坐我的车,我送您回去。”
蔺荣丰脸上,已经有笑意顶出来了,回家可不是他的目的,索要钱财才是正经事。
又寒暄一阵子,他见裴知凛也没有要孝敬的意思,腹诽这小子没眼力见,只能开腔道:“嘿嘿,我是想你是明白人。我养大遇白那小子不容易,现在他攀上高枝了,总不能忘了老子吧?您手指缝里漏点,就够我舒坦一阵子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搓钱的动作,姿态猥琐荒淫。
裴知凛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种吸血虫他见多了,早已见怪不怪。
这一会儿,裴知凛没有理会,对孟清石说:“把这些烟花包起来。”
语气从容,完全无视了蔺荣丰的索求。
蔺荣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下不来台,道:“你没什么表示吗?”
裴知凛淡声道:“我以为我拒绝得很明显了。”
蔺荣丰面上的贪色被恼羞成怒取代。
裴知凛这是在戏弄他吗?
真是可恶!
蔺荣丰提高音量,威胁道:“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我跟那小子他妈还没彻底断干净呢!”
说着,甚至傲然地挺了挺胸:“老子可是他亲爹!你要是不给钱,我就去闹,让所有人都知道蔺遇白是个不孝子,攀上有钱男人就不要爹了!我看他还要不要脸!”
他唾沫横飞,面目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狰狞。
裴知凛这才缓缓转过头,正眼看向他。
少年一个居高临下的眼神,那自上而下的审视所带来的的巨大压迫感,教蔺荣丰觳觫一滞。
对方看着他,仿佛在看阴沟里挣扎的虫豸。
“说完了?”裴知凛的声音不高,截断了蔺荣丰的叫嚣,“第一,你与伯母已离婚,法律上毫无瓜葛。第二——”
他慢条斯理地顿了顿,“你过往对遇白和伯母所做的一切,需要我帮你回忆,或者公之于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