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听到贺思翰那半死不活的声音再次响起:“陆总,宋闻来了。”
陆今安趴在窗缝上,将那个逐渐走近的身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冷下了声音:“来了就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啪,他挂断了电话。
贺思翰强撑着的身体一软,坐进了自己的工位,他抬手招了招:“宋闻,来。”
宋闻瞟了一眼陆今安办公室的门,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贺思翰的桌前。
贺思翰嫌他磨叽,伸手抓住他的背包带向前一拽,谁料自己脑子又是一阵眩晕。
“今天早上怎么没吃饭就走了?我妈还特意给你蒸了包子。”贺思翰揉着太阳穴问。
宋闻小声道歉:“有点急事,就先走了。”
贺思翰也不深究,摆了摆手:“谢你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以后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说完,他凑近宋闻,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又惹陆总了?”
宋闻喉咙哽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惹了。”
“怎么惹的?今天陆总看什么都不顺眼,早上那会儿,跟沉默无语的关二爷都差点干了一仗。”
“啊…..”宋闻有点心虚,又编不出理由,只得说,“就…..不小心用烟头……烫了一下他。”
“啊?”
从不爆粗口的贺思翰,今天也吐出一声“草”:“你完了,宋闻。”
酒后思维迟滞,总是不能很好的约束言行,即便是严谨的贺秘,此刻也锁不住自己的心里话,“陆总那人睚呲必报,狗咬他一口,他都要咬回去,别说是你烫他一下了,今天中午有红烧肉,你多吃点,抗烫。”
宋闻:“……行。”
整个中午,以及漫长无比的下午,陆今安都没有走出他的办公室一步。
宋闻那颗稍稍放下的心,随着下班时间的逐渐临近,再次一点点提了起来。
直到下班,那扇紧闭的门才被推开,面无表情的陆今安提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站在办公区的门口,整理袖扣。
他压着眉眼,动作又慢又仔细。右手手背上贴着一块创可贴,却没遮住那只手本身的美感,反倒让人忍不住去流连。
宋闻在自己的工位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背包。
像过去许多个日子一样,他走到陆今安身边,在距离他半臂远的身后,安静地停下脚步。
陆今安觑着地上的影子,慢慢结束了他的“忙碌”。从口袋中掏出车钥匙,向身侧一递:“你来开车,我们……回家。”
好半晌,后面才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第69章 决裂
按下指纹,电子锁应声而开。
鞋柜下方的感应灯带随之亮起,深棕色的手工压花皮鞋,踏进了室内。
公文包被随手扔在玄关的软垫上,修长的手指勾住颈间的束缚一扯,那条深灰色真丝领带,便被搭在了玄关柜的边沿。
然后转身,那手又拽住了一片衣领,将一直杵在门口的青年拉进了室内,关门,反锁。
“陆……”
宋闻刚吐出一个字,嘴唇就被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抵住,怼回了后话。
陆今安顺手拽脱他肩上的双肩包,扔在了自己公文包的旁边。
“我洗个澡。”他说。
男人脱下西装,向浴室走去。在最后关门的那一刻,他侧过头,视线落在宋闻身上:“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是吗?”
宋闻知道。
最近一段时间,他与陆今安朝夕相处,早已熟悉了这套固定的流程,明白他话语里未尽的语义。
截至昨天之前,他们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像这样一同回到这个房间。吃饭,聊天,然后宋闻会拿出一个笔记本,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这时,陆今安通常已经选好了片源,身体陷进客厅那张宽大的沙发里,按下了播放键。
他偏爱那些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黑白电影,带着噪点的胶片质感,漫长而沉默的固定镜头,以及大段大段需要耐心品味的空镜。
这时的陆今安往往是异常沉默的。在那些明暗交替的光影之中,他一手握着冰凉的啤酒罐,另一只手则会轻轻抚摸着宋闻柔软的发丝。
而宋闻,则伏在陆今安脚边的矮几上,一遍又一遍,工工整整地抄写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这是陆今安给他布置的“作业”,美其名曰让他“入心入脑”,时刻约束自己的言行。
很多时候,宋闻其实写不了几行字,就会被电影的情节吸引。
他靠在陆今安的腿边,同他一起沉入漫长无聊的画面。有时,他就这样倚着陆今安的膝头沉沉睡去。也有些时候,陆今安的手会微微下滑,落在宋闻的耳朵上轻轻一碰。
这时,宋闻便会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带壳花生,安静地剥壳,仔细地搓去红色的薄衣,将花生仁拢在掌心,然后抬起手臂,送到陆今安唇边。
陆今安微微倾身,用嘴唇卷去他掌心的花生,每次都会在那片皮肤上留下一点短暂的温热。
偶尔,陆今安的目光会从屏幕上垂落下来,而宋闻也恰好在那一刻扬起视线。
目光很深,在昏暗的光线里相遇,将人裹得很紧。
有很多次,宋闻都觉得,在那样的对视里,陆今安会俯身吻下来。
可最终,一次都没有。
但他也算摸到一点规律,每次前一晚陆今安用那种很深的目光看过自己之后,第二天清晨,在卧室的那张大床上,陆今安总会更加……折腾他几分。
陆今安转身带上了浴室的门,声音从最后一点缝隙中传了出来:“东西在茶几的抽屉里。”
宋闻走到茶几前,屈膝蹲下,拉开了抽屉。那个熟悉的牛皮纸笔记本安静地躺在里面。
他伸出手,将本子紧紧地握在手中。
……。
浴室的门被拉开,湿润的水汽率先而出,随后,陆今安走了出来。
他穿着白色浴袍,湿发向后拢着,周身裹着水汽,却未浸出半分柔软,透出了原始而危险的英俊。
不知何时,那只早已干瘪的卡比巴拉气球,飘到了浴室门前,被开门带起的微风一拂,贴着光洁的地面无力地起伏了两下。
陆今安停下脚步,垂眸瞥了一眼脚下的气球,目光停顿的时间有些长,但最后还是抬脚将气球踢向了一旁。
走到宋闻身边,见他手中拿着笔记本,陆今安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看来我们之间,还是缺乏点默契。”他弯下腰,伸手拉开了茶几的另一个抽屉,修长的手指握住了那条暗红色的蟒纹皮革项圈。
“我以为我出来时,会看到你已经自觉戴好了这个,”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只单人沙发椅,“跪在那里,等我。”
宋闻微微蹙眉,沉默片刻,抬起眼,平静地说道:“陆今安,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陆今安走近一步,用手中的皮革项圈轻轻碰着宋闻垂在身侧的手指,“可以,但前提是,得以我选择的方式来谈。”
他转身走到窗下,用遥控器关了厚重的窗帘,在机械轨道轻微的运行声中,他坐进了角落中的那只单人沙发。
然后投来目光:“不然就免谈。”
宋闻僵立在原地很久,可最终,紧绷的脊背还是微微坍塌了下去。他将笔记本重新放回抽屉,然后慢慢走到陆今安面前,伸出手指,扯了一下男人握在手中的红色项圈。
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继而一鼓作气,宋闻将那个项圈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可以谈了吗?”他问。
陆今安点了一颗烟,从拿烟、点烟,到吐出第一口灰白色的烟雾,整个过程,他都保持着沉默,一言未发。
宋闻在心里骂了句“年轻的王八蛋”,然后屈起一条腿,单膝跪在了陆今安面前的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