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那个素未谋面的女生感到悲哀,和自己这样没情调不浪漫的老实人过一辈子真委屈。后来他想要孤独终老,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过得了他妈那一关。
可能话没出口,就得被白清清河东狮吼死。
到时候竖个小墓碑——姓名李然,年仅17岁。
从知道齐值是双性恋后,说李然不别扭是假的,但要说真抵触也没有。不能因为这样就求老班说换座位吧,那多伤人心啊。
齐值不愧是收获男女老少芳心的楷模,自曝光性向后,坦诚得恨不得把自己扒光。
同桌两年,他当然摸得清李然大致的心理路程,赶在对方有换座位的念头之前说道:“我只是男女都喜欢,长得好看的、脾气相投的,可能都会想试一试谈一谈,不犯法啊。同桌你不会因为这样就抛弃我独立门户吧?当然你也很好看,但你是一个钢铁直男,我真的不会冒犯你。”
整个晚自习,就这么做了一回碎嘴子的人形鹦鹉,齐值翻来覆去地说,颠三倒四地说,李然听着怪好奇的。
他就问啊:“你没和男生在一起过。那要是在一起了……你们都要干什么呀?”
齐值就回啊:“就跟女孩子在一起一样,约约会啊,牵牵手啊,然后就是那……”
他顺畅的解说卡壳须臾,齐值试图探究李然的好奇。
他内心里突然亮了一下,灯泡似的,这灯泡一闪一闪地告诉他,李然屁都不懂。
李然只懂生物老师讲得生物书上的男女造孩子,换了个性别就卡在那儿,思维逻辑是单线程的而不是发散性的,否则他高二期末怎么能考出380的高分?
“就是约约会,牵牵手。”
齐值二缺一样地说道,结论下得很笃定,不忍心破坏李然的纯真。多有意思啊。
李然顿觉没意思:“哦。”
当时齐值拿着一支黑色的油性笔戳教材书,在空白部分玩了场连连看,全是黑点点。
齐值脑袋追李然的脑袋,他越躲就追得越厉害,最后李然小声请他离远点儿也置若罔闻。
他不想破坏李然的纯情,又想跟他多说点儿。
如果李然想着了解以后,也能对男人感兴趣呢?
Gay吧有交友式清吧。
里面全是男人。
对李然来说,拒绝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他肯定会答应的。
——李然拒绝了。
“天黑了,放学就要赶紧回家啊。我早上没骑山地车……要来接我的。”李然本来想说“我哥”,正要脱口时发觉他同桌和迟蓦是亲表兄弟,这话要是说出来有抢别人哥哥的味道。他聪明地一抿舌尖,把称呼吞了回去。
“我要做题呢,齐值你不要跟我说话了,老班总看我。”李然正襟危坐地整理书,装模作样地拿笔做模拟题的教材书,眼睛偶尔上抬,偷瞄一眼讲台上替他拉仇恨的班未,恼得牙痒痒。
想咬班主任一口。
眼睛在看题目,大脑在想迟蓦。李然没见过他哥真生气是什么样子,但不和他说一声就去齐值说的那种……地方。光是单纯地想想,李然的直觉就告诉他不要挑战迟蓦的底线。
否则会死得很惨的。
班未发表完晚自习高见,心里舒坦了,捏着李然的暑假作业招摇逛市地看——他太明白学生们心浮气躁三分钟热度,不管李然暑假到底为什么偷偷补课,这时候带给班未的宽慰是真情实感的,他要好好地炫耀一下。
等李然被高三这面学习的照妖镜打回原形了,班未再骂他。
一码归一码嘛。
等班未炫耀完先溜一步,一点不想上这个破班,高三十班全体同学跳起来“起义”了。
“好啊李然,你个叛徒!”
“阿呆,你偷偷卷我,你还记得自己在哪个班吗?你这做法可一点都不呆啊。”
“你竟然敢写作业!”
“还写那么好?!”
“听听,班未说什么,李然能上清华北大而我等凡人只能上大专技校,哈哈,哈哈哈……”
“齐值你不是从来不给李然补课的吗?你也叛变啊?!”
“不对啊,不是阿呆自己不学吗?这叛徒被谁带起来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合群了?!阿呆,拿命来!!”
“……”
前桌张肆跟张友德两个人离李然近,首先一跃而起,作为两个左右前锋把李然按在座位,而后压向桌子。
紧接着所有男生都冲过来又笑又闹得把李然压下面,一层又一层地叠罗汉。齐值原本在看热闹,一边说着不要这么对待他的乖乖同桌,一边被同学们狼狗一样挤得出不去,只能向前扑。
好像李然是一根又白又引人的、香喷喷的肉骨头,谁都想扑上来舔一口。
里面总有借着玩笑掺和了表真心的,李然透过层层肉墙,察觉到有人捏他的手指!
这时他被大家的“愤怒”搞得满头大汗,混乱讨伐的嘈杂声里掺杂着他虚弱地陈情:“没叛变啊没叛变啊……哥救命啊。”
无人听清他的陈词。
少男少女们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未曾经受社会毒打,不太会隐藏情绪。大家当好哥们儿一起做不中用的差生行,但凡里面出现一个“叛徒”卷他们,定要引起像眼下这种不可控的场面。
学生中像李然这种情绪过于腼腆的是少数,大多数都是“乌合之众”的学人精。只要有一个两个出头鸟,一帮人都会全上。
不方便加入的害羞少女们也不害羞了,在旁边看得很兴奋。
光明正大地拿手机拍照。
其中有一女生捧脸说:“李然是最香的Omega。”
李然对这种场面不陌生。上高一时,齐值第一次月考全校第一,在六十个差生里优秀得不像个人类,但当时大家不太熟,各自都装着矜持。
他们硬生生地忍了。
第二次月考齐值第一,期中考试齐值还是第一,已经熟悉的班级大家庭顿时乱成一锅粥,友好不了了。
他们把齐值按在桌子上说他没事儿考这么好干嘛,是不是把他们衬托成无敌蠢货很开心。
像今天的齐值一样,李然当时被堵在角落,根本出不去,由无数双手推搡着加入,左手还磕磕绊绊地扔了齐值一个巴掌。
他也悄悄烦学习好的。他妈妈老是拿他跟同桌比。
这种一哄而上的同学情谊疯疯癫癫,不值得提倡,但莫名做了一回主人公的李然在这一刻才觉得融入进整个班级。
很奇妙的感觉。
“真不是……叛徒啊……没叛变啊……”李然艰难地挤出声音,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打响,高三十班却无人撤退,并吸引来隔壁班的无数双眼睛围观。
甚至还有想要加入的。
张肆及时喊:“这我们班吉祥物,只能跟我们一起玩儿,都不准过来啊,咬你们!”
“汪!”不知谁开始狗叫。
几十条人围压着李然,外人根本看不清他。
听到这声中气十足的汪,李然福至心灵,在下面一口咬了下去,不知道是谁抓紧他的手,被这一口咬得赶紧松开了。
李然又咬另一边。
另一边似乎汪了一声,喊破音了,也赶紧松开。
弯腰驼背地挤开一条缝,李然用校服金蝉脱壳,奋力扯出夹在群众里的短袖内衬的衣摆,纯棉的,扯变形了。
李然顾不得太多,好不容易逃离后立马闪出后门扭脸就跑。
“他跑啦!!!!”
李然顿时原地起飞,恨不得直接瞬移到大门口。
高三十班的同学两年没见他跑过这么快。班未刚把小电驴骑出来,身旁卷过一阵大风,车轮拐出趔趄的幅度。
看清路灯下的独特卷毛,班未麻了,怒道:“李然!你竟然连上体育课的时候都不暴露真实实力!跑这么快早恋去啊?!”
“没早恋啊……”李然的回答越飘越远,头都没回。
晚自习的风带着凉意,校园路灯有的明有的暗,李然一口气跑到门口。马路对面鲜少停车的路灯盲区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