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听妈妈的鼓励,但又知道自己笨蛋,考不出好成绩他妈是不会夸他半句的。
越想考好越考不好,越暗示自己笨自己就越笨。
而李昂对他的成绩比较随和平常心,他知道白清清已经给李然施加过压力,自己最好给他安慰和陪伴。
当面陪伴这条路,有白清清奋力抵挡,李昂退而求其次,经常在手机上给李然发一些心灵鸡汤、哲学道理,劝他人活一世要先开心。李然真正需要的学习上的陪伴一点没有。
因为李昂毕业多年,早把高中知识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母校。
晚自习结束,李然不顾五十九双愈加灼热的幽幽眼神,放学铃还没打呢,他拿着成绩单就冲出门去,跨过三阶楼梯往下蹦。
齐值看见这般活泼的同桌心头顿跳,总觉得有哪里变得不同了,趴扶手上冲下面喊道:“小心点儿你别崴了脚啊!”
李然最近回嘴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继续跨着台阶蹦,头都不回地说道:“你不要乌鸦嘴。”
“蓦然科技”的车低调地停在以前多次停留的路灯盲区,迟蓦上完班还要当司机。
任劳任怨,毫无怨言。
李然兴冲冲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几乎是跳进来的。
“哥,总分出来了!”他把成绩单举迟蓦眼前,方才竖在他身后的路灯似乎被他吸引,跟着一路跑进车里,藏进李然的眼睛深处闪烁。迟蓦顿时有一种被他邀请含在那道光里的错觉。
李然欢呼:“460分!我考的!在班里排第二呢!”
迟蓦享受李然全心全意看着自己的时候。
让他直接去死也愿意了。
他一时有点出神,没说话。
其实这个过程只有短短的两秒钟,但哪怕只有0.1秒的寂静也能挑出李然敏感的神经。
460分而已,高考只能上个专科,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李然暗暗地懊恼,更隐秘的地方还有难堪,他不想在迟蓦面前丢脸。
不想在……他哥面前丢脸。
“好棒的崽。”迟蓦说。
迟蓦抽走李然捏在手里的成绩单,认真地看每科的分数,毫不吝啬的真诚自然流露:“谁教出来的孩子啊。”
大言不惭地邀功:“我。”
他摸了摸李然的脑袋,又摸他的脸,说道:“不过我教得再好,也少不了要你配合。我只是辅助而已,你才是最重要的。”
“做得很好,好孩子。”
接下来,李然就在这一句好孩子里嵌进副驾驶座,一动也不动了。他双手紧抓着安全带,目视前方盯视回家的路,晦暗的视野里耳根通红,整张脸发了烧。
也不知道犯的是什么病。
给白清清报告这次月考成绩时,他妈先问齐值考多少,随即看见多少分后拧着声音给李然打电话。李然能想象出她皱眉呢。
“你必须继续努力啊,在班里第二没什么用,你知道去年本科线多少吧。500多啊,最差的三本,我每年都给你发分数线你一定要更努力地学习……”
这种泼凉水的话也没把李然的热情降却,脸还是热。
他呆呆愣愣地点头不知所云地回答:“好的。好的。我知道的。我知道。”
晚上睡觉李然盖着被子平躺在床上,两只手放肚子上,看头顶的吊灯有几种花纹。
灯没开,视野是黑的,他当然没办法数出几种。如果开灯数的话,眼睛应该没办法直视吧。
熬半天夜,没睡着。
原因是什么?不知道啊。
这种失眠最难受,李然自问自答:“我到底怎么了啊……”
迟蓦也没睡着。
他不仅没睡,还在凌晨两点的时候,不管李然睡没睡着,扰民地敲响他的房门。
“扣扣扣——”
急促的、不满的。
“……哥?”李然后半夜翻来覆去,睡衣遭大罪,折腾得皱巴,扣子蹭开,锁骨露出。开门面对迟蓦时满头的咖啡栗色卷毛乱七八糟,活像被按着欺负过。
迟蓦同样一身睡衣装扮,不同的是衣衫整洁,发丝都仿佛一丝不苟,把睡觉当上班:“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陈述句。
“……啊?”李然迷茫,愣愣地说道,“没有啊。”
迟蓦说:“行。坏孩子。”
说完凉着面色转身即走,独留李然嘴巴微张,被那句坏孩子坏傻了,须臾后委屈地噘嘴。
他没有追上去问,因为迟蓦已经反锁房门。
“咔哒”一声挺明显的。
李然回到床上,被子拉至下巴那儿。半天没想明白迟蓦的行为,噘着嘴巴睡着了。
睡着前似乎想起迟蓦从看到他的成绩单后,总时不时喊一声他名字。
喊完后什么都不说,就那样安静地看着李然,一副既欲言又止、又暗示意味明显的神情。
需要做什么事情得跟李然直说啊,他看不懂暗示……
月考结束,李然本以为能歇歇,无情的现实却打碎幻想。高三生就是驴,不能歇,学校始终盯着呢。
毕竟是高三驴了嘛,李然能理解。但为什么迟蓦也不让他歇歇?每天早上仍然要背单词,每天晚上仍然要写试卷。
现在背单词的方式改进了。
迟蓦会说一些简单的英文让李然听,还让他用英文对话。说错没有关系,但必须说。
说不出来迟蓦就说他坏。
和“坏孩子”一个语气。
学英语和“坏孩子”是能拼凑到一起的事儿吗?李然又没调皮捣蛋。
李然知道他在提醒自己,提醒的到底是什么。
别急,他还在想……
现在每天的乐趣大概就是喂猫了。最起码黑哥亲近自己。
这天黑无常又和那只狸花猫凶残打架,它男老婆在旁边,脖颈的毛已经奓起一圈。
李然下车分开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两只猫,余光扫到黑哥老婆,莫名有种诡异的直觉。
白猫缺失的一个蛋不会是被狸花猫干掉的吧?所以黑哥才见一次打一次?
最近两天迟蓦闹脾气,李然想哄哄他:“哥,这两只小猫是夫妻。白猫咪是黑猫咪老婆。”
迟蓦认识李然每天投喂的这两只野猫,不干涉,也不太感兴趣。他不是喜欢动物的爱心人。
闻言果然不领情地说:“那怎么了?骂我没老婆?”
李然:“……”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李然吓唬他说:“它俩都有蛋,是男同呢。”
迟蓦本来抬脚要走,又折回来感兴趣了,说道:“是吗?”
等晚上放学,李然一进家就发现黑白无常被逮家里来了。
黑哥和迟蓦不熟,正呲牙护着老婆炸毛呢。迟蓦一靠近,它就原地起跳再起飞,沙发抱枕被蹬掉一地,白猫看黑猫炸,也跟着炸。现场就很炸裂。
两张嘴都冲迟蓦哈气。
“哥,你干嘛?!”李然连忙握住迟蓦手,让他离猫远点。
他说:“它们害怕你啊。小心别被它们挠到。”
既关心猫,也关心人。
李然道:“你怎么把它们抓家里了?”
迟蓦随口说:“长得合我眼缘。你不是每天都喂它们吗?就在家里喂吧。”
有段时间李然确实动过把猫带回家养的念头,但他连自己都顾不好呢。流浪野猫没人要,流浪“野人”也没人要啊。
李然知道就算自己把黑白无常带回家,最大的可能就是它们会变成自己的负担,而不是相互陪伴。
做不到的承诺,最好不做。
李然说:“真的可以……养它们吗?”
迟蓦缄言片刻,无形中触及到一点李然曾经有过的心事,心道:“应该早点邀请这两只脏不拉几的小猫咪住进家里的。”
“养吧。”迟蓦说,“它们喜欢你。”
黑哥嗅到李然的气味儿,耸动鼻尖确认,知道这是一个活着的熟人,逐渐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