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杨不听,捂着脸想蜷缩起来,但身体还被康遂钉着,根本动不了,他只能扭向一边,肩膀都在抖着,无论如何都不肯睁眼,不肯面对。
他非常的不习惯,很慌张,那声音又陌生又奇怪,完全不同于他听过的任何人……就、就那么从他的嗓子眼儿里突兀地冒出来了……太可怕了……
康遂俯身抱住他,双臂环紧:“杨杨,睁开眼睛好吗?我想要你看着我……”
路杨下意识听话,哆哆嗦嗦睁开都快浸出泪的双眼看康遂,康遂亲吻他,同时动了一下,路杨一口气息一下哽住,接着又颤颤地喘出来,康遂整个身形几乎把他罩住,俯在他耳边说:“杨杨,你抱抱我。”
路杨就伸出胳膊抱紧了他的脖子,康遂越动,他就越喘得厉害,抱得越紧……
“别害怕发声……”康遂慢慢对他说。
“我喜欢你的一切,会发声的你,不会发声的你,我都喜欢。”
“如果你不喜欢,不习惯,那就不说话,能发声说明你的器质没有问题,这就够了,不去管别的,好吗?”
路杨抱着康遂,一边忍受胀满的滋味儿,一边委委屈屈地点头,康遂抱着他,缓缓继续,小孩儿喘气喘出了哭腔……
电视屏幕的光线明明暗暗,在周围氤氲攀升的温度中,一个暗哑的声音说:“杨杨,我爱你……”
第67章 咱应得的
路杨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在他没醒的时候,康遂私下找赵祈枫聊了聊。
“如果确定没有器质性问题,那么最大可能就是心理成因导致的功能性失声,”赵祈枫说,“这可能就需要从神经功能层面进行干预,而且从五岁起就不说话的话,他这么多年来已经形成了自己固有的躯体习惯,如果强行改变,也要考虑到多方面可能引发的后果。”
“不会要他强行改变,其实他这样也很好,我们之间交流没有障碍,”康遂说,“我只是在想万一有这种可能,万一有一天他想开口了,我不能什么都不懂,所以我需要提前了解,提前做好准备,这样到时候才能帮他。”
赵祈枫点了点头,笑道:“我看小孩儿性格挺好的,人很乐观、活泼,他这么多年在很有爱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可见不会说话这件事在他心理上也没造成什么困扰。”
“是,”康遂承认这一点,“他身边的人都很爱他。”
“所以最终还是要看他本人的意愿,如果他有尝试改变的想法,你随时可以带他来找我,我这边有心理医生、神经功能干预和言语障碍治疗师,能从各个方面对他进行帮助,但如果他没这个意愿,或者说他已经习惯并安于这种现状,你也不应该强求。”
“我明白。”康遂点点头。
“或许你也可以给他创造一些动机,就比如你说的昨天晚上,”赵祈枫嘴角弯着:“这就是一个很正向的引导和刺激。”
“正向吗?”康遂不确定:“……他昨晚都吓坏了,他对自己的声音感到非常陌生,甚至有点恐慌。”
“然后呢?”
然后……康遂想了想,小孩儿后来还是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眼泪汪汪地抱着他,乖得不能再乖,任凭摆布,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所以慢慢来,你可以先引导他做一些适应性发声。”
至于用什么办法,那就是你们自己考虑的了。
下午路杨醒时,其他人都已经陆续回城了,只有程南绝和乔明飞两个准备多住几天放松放松,他俩平日里也忙,难得这么悠闲惬意的时光,几人靠在沙发里闲聊。
路杨起床身边不见人,估计也是冷不丁的对地方有些陌生,穿着拖鞋就懵头懵脑出来了,康遂一看见他,立即起身走过去,把人罩在怀里,轻声问:“醒了?”
路杨揉着眼睛点点头。
李无争说:“哎,醒了那我赶紧叫厨房先把饭送过来,先让孩子吃饭,这都下午了,要说还得是年轻人啊,这觉睡得,又多又瓷实。”他一边念叨着一边到吧台里打电话,康遂看了看程南绝和乔明飞,指了指客房,程南绝笑着点点头,康遂牵着人就回去了。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春情暖意,路杨被拉着手扶到沙发上坐下,康遂在他面前半蹲下来,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路杨红着脸摇摇头,视线躲躲闪闪,不肯直视康遂。
康遂低头去看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地问:“那你喜欢吗?”
这就有点贴脸开大了康大夫……但是他又实在问得认真,认真到那神情里都有些紧张的意味了,小羊没办法,只能红着脸点头承认……
“那下次还要不要?”
……要!可以了吧,但是请你不要再这么一直问了,我的脸都快烧起来了……路杨羞恼地低着头身体往前一倾,脑门儿抵在康遂肩上,用力摇着头顶了顶……
康遂心都要化了……他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疼这只可爱的小羊才好,昨晚其实已经收着力了,因为过程中他要一直关注小孩儿的情绪,他想等下一次,真的不确定自己会是什么状态……
饭菜被送到房间里来,路杨是真饿了,大口大口吃得很香。也许是之前康遂打下的基础太好,小孩儿看上去不管从心理还是身体上都没有任何不适,饱饱睡了一觉,又填满了肚子,很快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下午回城,晚上想吃什么?”康遂边收拾东西问他。
路杨打手语:想吃我妈做的鲶鱼锅贴,我们晚上回家吃吧!
“好,”康遂笑着点头,“那就顺路回家一趟。”
临走时李无争笑呵呵地交代路杨:“以后没事儿让你遂哥带你常过来玩儿,三哥这儿一年四季都有好吃好玩的招待你,以后都是自己人了,要多来往,常走动。”
路杨咧着嘴笑,用力点了点头。
康遂回程半路上给陶月华打了电话,到家时天还没黑,鲶鱼锅贴就已经下了锅。
路卫民也早早下班回来了,拉着康遂坐下聊天喝茶,路杨在厨房帮忙,跟陶月华娘儿俩个叽叽咕咕地聊天。
——我昨晚嗓子出声了,就是这里……路杨仰起脖子,指着喉结位置给陶月华看:不是哈气那种,是真的发出声音了。
“真的啊?”陶月华惊异:“怎么回事?是因为什么出声儿了?”
路杨想了想,沉默了,红着脸拒绝描述具体事宜。
陶月华看着他,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道:“是康遂折腾了你吧?”
路杨依旧抿着嘴,眼睛冷不丁睁大,憋了半晌无法反驳。
陶月华彻底明白了,不以为意地说:“我一猜就是,这不稀奇,你小时候有几回挨你爸揍也出声儿来着,一个道理。”
路杨眼睛瞪得更大,比划着:不可能,我爸才没揍过我。
“那是你不记得了,”陶月华想起来就笑:“你七岁那年开春,地里冻还没化呢,跟一群小孩儿跑村头河里捞蝌蚪,一头就栽进去了,那会儿你们一个个都还穿着棉袄棉裤,湿透了水沉甸甸地,都不知道你怎么命大爬上来的,一路往家走,那水沥沥啦啦淌了一路,你爸找到你的时候差点没吓疯,拿棍子抽得你水花四溅,你哭的时候也吭哧了两声。”
路杨神色严肃,仔细回忆着,试图从脑海深处挖出点画面,陶月华还在笑:“你爸当时听着声儿也惊了,晚上等你睡下了悄悄跟我商量,要不多揍几回,说不定揍着揍着就好了,我没让,我怕再给你揍出个别的心理阴影来。”
路杨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陶月华笑完了,看着儿子,眼神不由得又变得慈祥,“杨杨,”她摸摸路杨的脸,低声问:“康遂他对你好不好?”
路杨点了点头,脸又红了。
“喜欢他?就愿意这么跟他过下去,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