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澄挥开段珩伸来的手,固执地问道:“你是谁?”
“我……”段珩闭了闭眼,而后道:“小时候,你一直喊我哥哥。”
“呵,哥哥?”戚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你知道我不是要问这个。”
“澄澄……”
“别那么喊我!”戚澄拔高声音,神情似有崩溃:“你告诉我,她是你养母的话,那为什么是我回到的戚家?!”
段珩这次没有开口,只眼神复杂地看着戚澄。
“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戚澄再次上前一步,抓住段珩的衣襟:“好,你不说我来说,你的养母知道了你的身世,知道你是戚家这样富贵人家的儿子,带着你去认亲,可她最后却反悔了,选择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进去顶替,是不是这样?你说啊!”
段珩依旧沉默,可沉默在戚澄这里就是默认。
“呵,真好啊,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伟大?背负着这样的惊天大秘密,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戚家过着偷来的人生,你是不是很得意?”
戚澄的声音已经嘶哑,眼眶通红,那双总是干净澄澈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泪水。
“不是这样。”段珩终于有了反应,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样艰难,“戚澄,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戚澄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告诉我啊!”
“当年,是你和程姨救了我,如果不是你们,我可能早就冻死在那年的冬天了。”
幼时的事情,戚澄毫无记忆,他看着面前面似痛苦的段珩,只觉得胸前压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要窒息。
“所以,这是你的报恩吗?”他惨笑着:“把你的身份让给我,自己留在这个破地方......”
“不是,戚澄。”段珩看着满脸泪水的戚澄,快速道:“对不起,本来我不该回去,本来我不该让你知道,是我太贪心了,我总想着……”
段珩向来沉默寡言,更从未对外袒露过心声,可见戚澄如此,他只觉心如刀绞。
一开始,回戚家只想离戚澄近一点,未曾想靠近了,就产生了不该有的妄念……
“对不起。”他只能这样重复。
“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难道不是我该说吗?”戚澄觉只觉得荒唐:“真好啊段珩,你让我一辈子对不起你,让我一辈子愧疚……”
“没有,戚澄,你不需要这样,是我——”
戚澄打断段珩:“不需要?真可笑,干什么做出这样一副虚伪的样子,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觉得我这样就会感激你吗?告诉你,我不会!”
他抓着段珩的用力晃了两下:“你不应该恨我吗?为什么不恨我?恨我啊!”
“戚澄,我说过,”段珩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戚澄,低声道:“我永远不会恨你。”
“闭嘴!我不要听你说这些话!”戚澄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倒是问心无愧了,那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恨都不肯恨我,我拿什么还你?我还不起……”
戚澄说不下去了,他眼前一片模糊,牙齿都是酸苦的。
他既不能指责早已离世、毫无印象的母亲,更不能责怪眼前的段珩,作为既得利者,从身份变了的那一刻,他就背负上了原罪,一辈子都不能坦然。
“你不用还,你没有欠我,澄澄……是我不好。”
段珩哑声说,他从未后悔,可这一刻看着面前的的戚澄,他后悔了。
“呵,”戚澄突然觉得一阵厌烦,他松开段珩:“算了……”
戚澄也不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这句话,激烈的情绪起伏使他浑身发软,身体摇晃几着乎站不住。
身后有人托住了他。
戚澄茫然回头,便看到了戚淮州。
“哥……”他喃喃喊了一声,嘴巴一瘪,眼泪又涌了出来。
他像是在外面惹了祸不知所措的孩子,在看到可以依赖的家长时,所有的脆弱都涌上心头。
将头埋进戚淮州熟悉的,令他感到安稳的怀抱里,戚澄抽噎道:“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办啊哥,我……”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茫然,无措,委屈,愧疚,每一样情绪都几乎把他击溃……
戚淮州抱着他,安抚一般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好了,澄澄,我会处理。”
他抬起眼,漠然看向段珩:“这段时间的事情,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你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可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段珩作为私生子的身份,又是戚家这样的家庭,最多让其衣食无忧,多了的是没有的,况且现在戚氏是戚淮州掌权,不是戚正平。
段珩仿若未闻,只是怔怔地望着躲在戚淮州怀里的戚澄,以他的角度,只看到了戚澄一点侧脸,可即便他能看到戚澄的正脸,那双眼睛里的视线也从未落在过他的身上。
他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
他原本设想中的一切,也只是奢求的设想,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不过是昙花一现,再也回不去了。
就如那些捡不起的旧时光,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消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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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不肯吃饭吗?”
别墅里,戚淮州问李婶儿。
他刚从公司回来,这段时间戚文修的父亲,也就是他二叔,联合股东暗地动了不少手脚,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因而不能在家守着戚澄。
“没吃,也不说话,”李婶儿一脸愁容:“怎么好好的孩子突然就这样了。”
“有粥吗?”
“有、有的,有他最爱喝的粥,我去端。”
李婶儿忙不迭地去了厨房,很快戚淮州手中多了一个托盘。
戚淮州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戚澄正靠在床上对外窗外的景色发呆,听到动静,他头都没回。
戚淮州将冒着热气的托盘放到一旁,走过去,坐到了戚澄身边。
过了几秒,大概是觉察到了不对,一直看向窗外的人,这才缓缓转头。
他脸色是病态的苍白,之前那一点脸颊肉都消失不见,巴掌大的脸上,眼睛大的惊人。
看到来人是戚淮州,戚澄没有说话,只又将头转了回去。
从安县回来后,戚澄就病了,连续发烧了两天,之后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戚澄。”戚淮州想抬手,去试戚澄额头的温度,手刚伸过去,就被对方躲开。
“别碰我。”大概是许久不说话,戚澄的嗓音有些嘶哑。
戚淮州收回手,放缓声音:“你可以生气,但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戚澄不说话,更不肯看戚淮州一眼。
戚淮州陪着 戚澄安静坐了片刻,等粥的温度差不多了,便将碗端了过来。
“澄澄,喝点粥。”
戚澄动都没动。
戚淮州径直舀了一勺粥,递到戚澄嘴边,放软语气:“澄澄。”
戚澄这下又反应了,只不过侧过身,背对戚淮州。
从回来后,戚澄已经三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本身病还没好全,再这样下去,怕是又要病一场。
戚淮州唇线绷直,起身又转到戚澄面前,戚澄见状,再转。
如此反复三四次,床上的人终于急了。
在戚淮州再次递来勺子的时候,径直将碗砸到了戚淮州身上。
带着温度的粥瞬间撒了戚淮州一身,戚澄冷声道:“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雪白的衬衫被温热的粥渍浸染,黏腻的米粒顺着昂贵的布料往下滑落。他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空了的碗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发泄完了?”戚淮州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不够的话,可以再砸,砸到你出气为止。”
戚澄死死咬着下唇,胸口剧烈起伏着,看着戚淮州抽出手帕,一点点擦拭着身上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