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并没有要评判什么,他只是想确定贺思钧的梦想是不是依旧坚定不移,好从中得到一些力量,收获些憧憬与动力。
也确定即便不是现在,未来他们也会奔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命运的洪流里泛起一点涟漪,就足够把他们推向各自的航道。
“我应该去。”贺思钧这样回答。
他从不说模糊的中间词汇,应该就是必须,就是必然,是他的使命与职责所在。
“哦,”纪羽点点头,“挺好的。至少你有要去的地方。”
他们穿过长廊,银杏掉了几片深绿的叶子和果,有人路过踩碎了,在地面留下深色的印迹。
贺思钧偏头看向纪羽,感到纪羽的情绪慢慢回落,落到他捞不起来触碰不到的水底。贺思钧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到晃动的水面与模糊不清的他自己。
可他和纪羽没有争吵,纪羽更没有红着眼睛掉眼泪,纪羽甚至很平静,他们的关系像回到夏天以前。
他们暂时心照不宣地和好了一阵,要回到人群前,纪羽又退回了他们该有的距离之外。
贺思钧竭尽全力去想,问出了一句像极了挑衅的话:
“你没有地方去?”
纪羽睁大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小痣浮起来:“说什么呢,我还是有不少大学能上的。”
贺思钧说对不起,却也没有修正歧义。
他大概依旧认为自己并没有错,纪羽没能成型的梦想也与他毫无关系。
纪羽说他们俩要划清界限,教室里边也没有贺思钧的座位,他让贺思钧在外面等到下课再进去。
这一节是走班课,贺思钧看到纪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属于他的位置却坐着梁子尧。
他看见梁子尧亲昵地倾身靠向纪羽的方向,低声说话,把一些破烂的折纸丢到纪羽的桌洞。
那么轻浮、戏谑。
然后他看到纪羽借着遮挡拧着眉回身向梁子尧说话,梁子尧做出浮夸的回应。
这大多都是些很正常的小动作。班里甚至有一半人撑着头发呆,有人坐着睡着,也有人自以为隐秘地对镜整理着装,贺思钧还看到纸条从头顶、桌下飞过,他们都躁动不安。
下课铃美妙地响起,所有人像重焕新生般抬起头望着讲台。
一声“下课”尾音还没落下,已有人抱着书向外冲,这些人里不包括梁子尧。
纪羽在问后桌苏林借笔记,他就在边上叭叭个不停。
“麻烦你让一下,这是我的位置。”
梁子尧笑着起身,为贺思钧让位,脸仍面向纪羽说:“明天我给你带啊,你肯定喜欢!”
他让了位,贺思钧却没有立刻坐下,反而垂眼看着他的位置,好像被梁子尧坐过已经被污染了似的。
“请你下次来找别的位置坐。”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苏林满意地扬起眉毛,向纪羽传授秘诀:“地理最重要的不是老师教了什么,是你要和出题人思维同步……”
纪羽一面不敢错过苏林的指导,一面又忍不住去瞄身旁两人的动向,眼睛和耳朵各忙各的。
梁子尧笑了一下,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对着纪羽打了个招呼:“那我先走了。”
纪羽随便摆了摆手,梁子尧也不在意,擦过贺思钧的肩从后门离开了。
大概是过道狭窄,两个人体格相当,骨头也硬,谁也让不了谁,纪羽听见两人肩膀相撞,咯嘣响。
纪羽听得牙酸,抬眼只看到贺思钧古井无波的脸。
装什么?
他横了一眼贺思钧,撑着桌沿小心翼翼转回身,错过了贺思钧向他投来的目光。
幽深得看不见底,却也只映照出纪羽的身影,在明明灭灭变换的光晕中始终如此。
但也因为太冰冷,钢刀般的锐利,没有人愿意接受金刚石剖开玻璃般的探寻。
贺思钧试图回想纪羽的行为找到答案。
纪羽要他等着,就是要他见证他的身边会有数不清的人扑上来,像梁子尧那样玩世不恭的人也可以搭着他的肩膀,靠两句浅薄的示好轻易地留在他身边吗?
他总是在揣摩纪羽的心思上出错,可纪羽似乎已经不打算给他修正答案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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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伤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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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柳承刚走班回来,屁股都没挨一下凳子就挪到纪羽边上蹲着。
像座山。
“你没事吧?”
“有事!”
“摔、摔坏哪儿了?我看看……”
纪羽恨铁不成钢:“看看看,你还是我朋友吗?我被人抓走你就眼睁睁看着不帮我?”
倒也不是别人,纪羽和贺思钧再吵那也是钝刀子切藕,柳承虽然内向但也不傻,贺思钧再如何也不会把纪羽怎么着了。
不过对着纪羽狡辩显然是无用的,柳承选择直接的方式,诚恳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又来这套。”
纪羽故意不看柳承,笔尖不停抄着笔记,看柳承着急又说:“对上贺思钧你怕什么嘛,他又不会把你怎么样,重要的是你的态度,要让我看到你敢于冲锋的决心,懂不懂?”
写完最后一个字,纪羽转过去捏了把柳承的上臂,叹口气:“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肌肉就好了,看谁不爽就把谁丢出去三米远。”
身上长点肌肉,也不大容易摔伤。纪羽上身板直不敢随便动弹,实打实地羡慕柳承看起来就健康过头的体格。
柳承忍住痒痒,抬头看纪羽精心雕琢的脸,怎么都想象不出他全身肌肉贲张的模样,像现在这样手脚细细长长的多好看,就是身板太薄了。
像贺思钧那样就挺好,虽然个头也高,非常容易引人注目,但看着不会太壮,和纪羽站在一块儿比较和谐。
柳承向纪羽后方投去一眼打量,没想到贺思钧也看向这儿,眼神深沉吓得他忙收回视线。
他斟酌着用词问道:“你和贺思钧出去,又吵架了吗?”
肌肉回弹手感不错,纪羽揉捏过了瘾收回手:“没有,我和他有什么可吵的,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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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数三二一,放手!贺思钧!”
下班晚高峰,街道边车流如水,绿灯进入倒计时,行人急匆匆地跨过斑马线,等待区只剩下两个人还在纠缠。
两人穿着校服,一个高个没表情的抓着另一个的手腕,任由被踢打揪扯也不肯放手。
“你脑子长泡了你替我晚自习请假,我警告你给我松手,现在回去还赶得上听英语听力。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把计划都排好了,你扰乱我的学习进度,你居心叵测,你怕我下次考试名额排在你前面的前面的前面!”
“你本来就有假,我请了我自己的。”
李玄一听贺思钧要陪纪羽看诊,假条批得很快。
纪羽冷笑一声,扯了扯手腕:“那你放开我,我去销假。你自己走吧。”
怕他动作太大,贺思钧手掌轻轻施力,说:“你屁股不痛了?”
“屁股不痛!”纪羽瞪他,“摔的地方又不是屁股。”
只不过一开始摔麻了,后腰连着大腿根一整块地方都痛,他才自认把屁股摔了。屁股又不是什么脆弱的地方,摔一下也不会摔坏。
谁知道伤的不是那儿。
贺思钧手指微蜷,视线向纪羽身后移去,停顿数秒后迅速移开。
“那更要去医院。”
纪羽笑他:“我们俩身份证都没在身上,号都挂不了。”
贺思钧从口袋掏出身份证:“我带了。”
“……医生都下班了,我不去急诊。”
“不去公立的,去爱山医院。”绿灯亮了,贺思钧带着纪羽过马路。
纪羽很惜命,过了斑马线才掰扯:“纪律在爱山都充值成皇帝了,我前脚进门后脚监控就打包发到他手机里,你是不是想害我?”
贺思钧定定地看着他:“不是。”